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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开始后悔,他钻了言语的空子,他害怕,她会更讨厌他。
  他的指尖蜷缩起来,想要触碰而尽力抑制的手微颤。
  涂茶在红绸下的视线一隅,看见了他身侧的手,苍白而骨骼分明,满是剑伤的痕迹的手。
  她曾看过这双手拿起剑的模样,凌厉而无所畏惧。
  看过这双手笨拙地献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茫然冲撞的讨好。
  但她第一次见,这双手犹豫地,后退的模样。
  一种她以为他永远不会拥有的东西,害怕。
  院子里的人已经撤了,涂茶想着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沈二瓜,要撤下红绸带,一双手却轻轻触碰上她的手:“……可以,再带一会儿吗?”
  “没有不听你的话。”
  他的思维总是这样,跳跃着,但是涂茶却明白他的意思,只要带着绸带,她就不算看见他,他就可以,再待一会儿了。
  无比认真的把那一句戏言,像某种不可撼动的真理一样遵守。
  红绸下的眼睛微微弯了一瞬间。
  “可是我看不见。”
  “我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无声抓住了那一瞬间的动摇。
  涂茶看了眼那红绸下,他紧紧握着的手:“你不用手,怎么带我去任何地方?”
  无声才反应过来一般,试探着握上她的手,柔软的,熟悉的温暖。
  “我想去鼓钟楼。”
  那是这京城最高的地方,她心里到底还是对那时候的无声生着气,要他抱着去爬那最高的地方。
  累不死才怪。
  无声沉默地抱起她,一路驰行。
  呼吸越来越重,涂茶心里才出了口气。
  直到真到了那与明月比肩的鼓钟楼顶,高处的风呼啸而过,冷冷清清,涂茶瑟缩了一下,无声把她搂得更近一点,于是男性满是荷尔蒙的热气覆上她如玉的肌肤,勾起她一些,遥远而旖旎的暧昧画面。
  她的耳朵不禁红了一分。
  她恼怒地揉了揉耳朵,整个白玉一般小巧耳朵就整个红起来,遮盖了那一点不知所起的羞意。
  “我想看京城的景色。”她皱皱鼻子,她不开心,无声也不能开心。
  她威胁他要把红绸摘下来。
  无声涩着嗓音:“我,我说给你听。”
  涂茶倒要看看他说成什么模样。
  “那有一座楼,那有一座楼,那边有几座矮楼。”
  “还有……”
  涂茶:?
  “还有人。”
  好好一个歌舞升平,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偌大京城,到了你这里就是几座楼和一些人?
  不愧是你。
  涂茶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如今的京城,  从楼顶远远望去,那是一副惊心动魄的美景,这时候天色该已经彻底暗下来了,但街道反倒明亮起来,一盏一盏,迤逦开来,成为地上的漫落星辰。
  来来往往的人,贫穷的富贵的,年幼的垂老的,正值青春年少的少男少女,嬉笑玩闹,护城河处漂流许愿灯和长夜里的星光相互慰问,一张张相似的笑脸在灯火里散发着人间的温度。
  城郊处是不大的寺庙,结缘的红带缠绕其上,风铃和许愿的木板在风中飘荡,将心声和愿望一起遥遥送过去。
  她只见过一次便爱上了,在无声眼里却都平淡无奇。
  她想笑,却又听到他最后一句话。
  “……没有你好看。”
  世界无数美丽都在他眼里黯然失色,成为灰白,因为他把眼中所有的色彩,全都填充在一人身上,那人身上的光华,与整个世界比肩,甚至越过。
  涂茶的心脏微动。
  “为什么,要等在将军府?”
  “你说不想看见我。”
  “为什么是将军府?”
  “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是在将军府。”
  “如果我不回来呢?永远也不回来了呢。”
  无声的翠色眼睛倒映整个京城的光和三分天上的明月,他深刻的五官被黑暗模糊:“我没想过,你会回来。”
  “……那你就要一辈子等下去吗?你是笨蛋吗?”
  无声摇摇头:“我只是等了一天。”
  永永远远的今天。
  他就像被抛弃在原地的狗狗,固执单纯地等在原地,还以为主人只不过还没回来,完全没有想到。
  他已经被抛弃了。
  涂茶咬了一下唇,好像放弃抵抗一般:“我是  故意的,故意装成你喜欢的样子,好让你带我到别的地方的。”
  “我原来说的话都是假的。”
  “我都是在撒谎骗你的。”
  他胸腔里传来一阵震颤,涂茶发现这个笨蛋居然笑了,被骗了有什么好笑的。
  “我知道。”无声的声音如他的剑一般,霁月光风,万里无云。
  “你知道,你知道,”她后面的声音落下去,像自言自语一般,“那就不要喜欢我呀。”
  好多都是假的,语句,低落下去的神态,温柔注视他的眼睛。
  都是假的
  可是,
  那些因为她的眉眼亮起来的那些瞬间,他的情绪第一次起伏的那些时光,他心底第一次生出的  不知名渴望,那是真的啊。
  因她所起的对这世界的欢喜,没有假过。
  也无法收回。
  “我学不会,不喜欢你。”是专属于,理解无能的无声的告白。
  “我想回去了。”涂茶捏了捏他的衣角。
  那一夜,是两个人的不眠夜。
  京城涂茶最熟悉的地方,虽然比不上外面的美食美景,但是她在这里如鱼得水,好吃的好玩的她都知道。
  而且陪着大将军,将军爹才能消消被抛在将军府一年的怒气。
  虽然,她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一个明明隐匿技术天下第一,但是偏偏在她的眼前露出各种小马脚的小尾巴。
  居然不知不觉,涂茶到了被催婚的年纪,明明才十八啊,错的不是她,而是这个世界!
  虽然不是她爹催,将军爹巴不得她不嫁,但是架不住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替她担心,轮番上门来介绍。
  还不是觉得他们家大业大,又只有她一个女儿,嫁过去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听得让人心烦。
  又是一个叽叽喳喳的游说,涂茶眉毛一挑,抿唇笑了一下,然后说道:“那个,木出恭……很好。”
  “哎,别脏了嘴,是木楚恭。”妇人笑得牙不见齿,“小姐,您这是有那意思?”
  “不不不,他好是好,但其实我已经嫁人了。”
  “这,这是哪的话,”妇人笑得勉强,“这没听说过啊。”
  涂茶往旁边走了两步,把隐在暗处的呆着的无声拉出来:“介绍一下,这就是将军府门前的糖人师傅,他入赘将军府啦~”
  “所以,别给我—— ”
  她话还没说完,妇人尖叫:“夭寿啦,将军小姐嫁个糖人师傅啦!”
  “等等,”你别喊那么大声,骗你的!
  只是为了吓人走,却发现她的声音太大,喊得满将军府皆知。
  第二天,涂茶发现了她的嘴巴到底有多大。
  满城皆知也不过如此。
  她这么能传话,上辈子肯定是个手机吧!
  淦!
  将军爹也犹犹豫豫摸她口风:“这人……虽然职业吧啦吧啦,但是开心吧啦吧啦,最重要。”
  “而且入赘,想想也真的不错。”原本还担心女儿嫁出去吃苦的涂尚终于发现了新思路。
  涂茶终于知道撒谎真的不是啥好习惯!
  她把自己赔进去了。
  但是看看难得站在阳光下,略微不适地轻轻皱长眉的无声,碧翠色的眼睛却比春水更柔软,远远地注视她。
  永远不会改变的,简单直白而热烈的情绪。
  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明白,但却会因为她的触碰,而红透了耳根。
  在纯白的纸上,把她当成一整个世界的颜色。
  她抬手,他便走近。
  她无奈地拉下,他要给她的眼睛蒙绸带的手:“……一开始,就玩得这么野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