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这么一愣神的功夫。
江一山已经进院了。
扬着嗓音,“爹,向……向东来了。”
他还是有点不习惯跟向东点名道姓,每次叫人家名字的时候,都有点卡壳。
江天来在门里听到了动静,疾步迎了出来。
实在人!
也不会说啥客气话。
在暗黑的院子里一站,“那什么……向东,快进屋,饭都做好了,等你半天了。”
向东站直了身子。
恭恭敬敬的向他鞠了个躬,“江叔,我搬过来,给你添麻烦了,以后,你可千万别拿我当外人,有啥活?就跟我说!你们吃啥,我吃啥,就把我当个自家人!”
呦呵!
自家人?
真是敢想敢说!
向东大步进了院子。
匆匆的一扫……小院儿不大,却干净利落。
土围墙,红砖房,院角有一座泥垒的小仓库,门口放着干净的石磨,墙角堆着半人多高的桔梗和柴火,窗下摆着几个小木墩儿,平时既可以劈柴,又可以当个小板凳儿。
江天来压根没听出他“自家人”的深意,还以为对方就是客气呢,“向东,你到我这儿,就只管好好养伤哈,啥活儿也不用你干~”
话音刚落。
门口处一暗。
江一水手里端着水盆,出来了。
门里晕黄的灯光,落在她苗条而挺直的背上,把她的身形,勾勒成了一道玲珑的剪影,虽然脸藏在暗影里,朦朦胧胧的也看不清表情,可鬓角和脖梗处的碎发,却在光影中随风而动,像是朝阳下的毛毛草,染着悦目的光辉。
向东望着她。
深吸了一口气。
平时那么能说会道的一个人,此刻却有点结巴了,“嗯,那什么,倒……倒水啊?我帮你?”
快步走过去。
伸手就要接盆。
“用不着!”江一水往闪了闪身,“我自己行!”
顺势给他让出了一条路,“进屋吧。”
进屋?
这是得到邀请了?
“嗳!”
向东答的那叫一个清脆,笑的那叫一个欢畅,乐呵呵的就进了门。
抬眼一瞧。
厨房的大灶下烧着通红的火,大铁锅里的蒸汽悠悠而上,混着肉香和暖意,扑面而来。
向东吸了吸鼻子,“嗯!真香!”
“香吧?”江一山随后而至,“是炖兔子!我爹和我妹一起帮你弄的!”
随手挑开西屋的花布门帘,“别愣着了!进屋!”
向东缓步而入。
目光一扫……屋子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就是典型的东北农家,左手处摞着两只樟木大箱子,外加一张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右手处是铺着秫秸炕席的大通炕,上面摆着四四方方的小炕桌。
别管江一水怎么不同意向东搬过来。
饭菜却早就做好了,而且一点都不含糊,一眼就可以瞧出主人家的盛情。
四菜一汤:
西红柿炒鸡蛋,鲜蘑熘肉片儿,青椒土豆丝儿,清炖的大鲤鱼,外加一大盆白菜豆腐炖粉条。
这菜式……
有干有稀!
搭配得当。
香气扑鼻。
一看就是事先精心筹备过的,做饭的人功底也不错。
江一山炫耀的挑了挑眉,“这是我妹的手艺!色香味俱全!真不是我吹,她做饭,在我们村里都出名!不信你尝尝?”
推着向东上了炕,“你坐中间!”
主位!
向东说什么也不同意。
家里还有长辈呢。
溜着炕沿坐下了。
身子刚坐稳。
江一水端着热气腾腾的兔肉进来了。
向东有眼力价。
赶忙起身,把肉碗接过来,放到了桌面上,“哦,对了,那什么,我还给你带了几本书!有空的时候,你翻翻。”
“书?什么书?”
江一水好奇的往炕梢一瞄,都是些关于文史和古董的精装本。
她的眼睛一亮。
也没客气,走过去,拿起书就翻了起来。
江天来清咳了一声,“水儿,别看那个了!向东是客人!你去烫壶酒,无酒不成席嘛!”
江一水头都没抬,“爹,有伤的人,不能喝酒。”
“对!”向东立刻接上了……像是架留声机似的,“我有伤,不能喝酒。”
“那……”江天来只能作罢,“那就算了,咱赶紧吃饭吧?动筷!”
江一水却没上桌。
而是拿着书,一挑门帘儿出去了。
向东有些好奇,可也不好意思死乞白赖的留人家,淡淡的向着江一山一挑眉,“哎,你妹不吃饭?”
“嗯!咱们村里的规矩,有客人来,女人不上桌,就在厨房吃。”
“……”
向东心里觉得不舒服。
可客随主便,他第1天来,也不方便多说。
江一山热情的在肉碗里翻捡着,挑出了两个兔腿儿,一股脑的都放进了向东的碗里,“尝尝味道。”
江天来也尽显主人的盛情,挑了一大块的肥白的鲤鱼,也一并放在碗中,“喏,向东,千万别客气,你身上有伤,必须得吃好喽!”
向东略一犹豫,既没抬筷,也没说话,端着碗,起身就出去了。
江一山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哎,你干嘛去?”
“……”
向东进了厨房。
抬眼一瞧。
见江一水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两只大辫子垂在胸口,正低头看书呢。
她抬起头,“嗯?要什么?我帮你拿?”
炉火映红了那张娇俏的脸,火光好像也在她清澈的瞳孔里闪烁……美得夺人心魄。
向东摆摆手,“我有手有脚的,用不着你照顾我!”
把碗往灶台上一放,轻咳了一声,“那什么,我想跟你说一句,以后我在你家住,你也别拿我当客人,该吃饭?正常吃!在我这儿,就没有女人不能上桌的规矩!你忙忙叨叨的做了整桌菜,你才该吃最好的。”
转身刚要回屋,又顿下了脚步,“还有,别就着灶火看书,对眼睛不好!”
“……”
想了想,“再补一句哈,今晚的菜色香味都有,你的手艺真不错!”
女人嘛……该夸就得夸!用不着客气。
再不多说了。
缓步又回了西屋。
江一水望着他高大而笔直的背影。
沉默着……
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晚饭过后。
个人就寝。
三个男人睡在西屋。
后半夜的时候。
向东起夜。
到了院里。
侧头一瞧……东厢房的窗户里透着一盏油灯的光亮,江一水低头读书的身影,悠悠的印在了窗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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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吃过早饭。
江一山和江天来就都陆续上工了。
这年月,种地仍旧是以生产队为单位,出工才能挣工分儿。
现在不是农忙季节,女人只给半工的钱,江一水索性就不去了,没事儿的时候,去山里采采草药,挖些野菜,到哪儿都能挣出这三分钱。
向东在家养伤,也没事做,所以,只能委在屋里看书。
眼睛是瞧着书本呢。
可半天也没翻一页。
好像就是静不下心。
耳朵支楞着。
听着江一水在厨房和院子里细碎的脚步声,猜想着她在干什么。
忽听得一声轻咳。
江一水隔着窗户低声交代,“哎,我出去一下啊!中午就回来。”
“等等!等等!”向东赶忙把声音提高了,“你进来一下,我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