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逸本想说两间,但转念一想,修真并非世俗,他们又不需要休息。两人只要其身自正,又何必在乎旁人眼光。青逸的默许让冷肃更加兴奋,尽管他知道自己此时最好什么都不要做,但依旧压抑不住狂乱的心跳。
几年前同床共枕的记忆在冷肃脑海中转来转去,他开始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当初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知道把握?每日被青逸贴身搂在怀中,两人亲密地接触着,若是能在那时引诱青逸,就算自己吃些亏,以青逸的性子,断不会弃他不顾,一定会负责,那样两人的路便好走太多。
不得不说,少年,你那时只是个干瘦的男孩,到底想要把握什么?!
冷肃肚子里主意多,正打算先潜移默化改变青逸的思想的,满腔的热血却被那干瘦得风一吹就倒的客栈老板一句话给浇熄了——
“本店没有上房。”
冷肃青逸:……
“那普通客房也可。”
“本店没有普通客房。”
冷肃青逸:……
冷肃这才开始打量这间荒山野店,大堂桌子上满是灰尘,想是许久没有人擦过了,墙壁全是裂缝,仿佛风一吹房子就要倒了般。四周爬着几只慢吞吞的蟑螂,显是奄奄一息,快要饿死了。
墙上居然连蜘蛛网都没有,蜘蛛都饿死了吧?这已经不是许久没有客人的程度了!
冷肃:“后院柴房收拾一下吧。”
“本店没有柴房。”
冷肃青逸:……
冷肃深吸一口气,用青逸的手抚平胸腔怒气,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那我们应该在哪里住?”
那干瘪的掌柜终于抬起了眼皮,他居然很年轻,眼睛大得惊人,显是要瘦脱相了。
他颤巍巍地抬起手,往大门一指:“门外平地多得是,卷卷衣服搂着睡便是。”
冷肃青逸:……
53、人间道(六)
此时已经深秋,一路走来枯叶洒满荒凉古道,寻常人若是睡在外面,倒是不一定冻死,但绝对难以忍受。
他们并非常人,而青逸又是浴火仙体,莫说是深秋,即便是数九寒天都不会冻到他们一分一毫。
可这不是会不会被冻到的问题,客栈有三层楼高,外面看去院落很大,怎么可能连柴房都没有。冷肃在乎的不是房屋的奢华与否,当初他与青逸住的便是简陋的茅草屋,在他看来却比沥血堂奢靡的生活要好上太多。他要的只是与青逸共枕而眠,只是如此。
于是他冷冷一笑,抽出青逸腰间宝剑用力砸在柜台上(冷肃的武器是寒狼爪,没有剑有威势),用足以冻死人的声音道:“那便将你的屋子让出来!”
他手指轻弹,熙和宝剑出鞘,寒光贴在干瘦掌柜的脖子上。
谁知那大眼掌柜竟分毫不惧,依旧是摆着那张脱了相的死人脸死气沉沉道:“用不着让。”
冷肃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谷昂”“谷昂”“谷昂”三声怪异的夜枭叫声。
干瘦掌柜不顾冷肃拦在自己颈间的剑锋,抬手掐断了柜台上昏黄的烛火。黑夜中他的眼睛又大了几分,大而圆亮,宛若暗夜中夜枭之瞳。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冷肃微微皱眉,却不想只是这刹那间的闪神,那干瘦掌柜已经一个晃身从柜台里钻了出去,手中还抱着一大卷东西。
冷肃正暗恼自己怎么会让一个丝毫没有灵气的人给避开,却见干瘦掌柜的身影顿住,一个清隽飘逸的身影拦在他身前,淡漠的声音响起:“你做什么?”
干瘦掌柜又是一个晃身想逃,却总是逃不出青逸的步伐,最后只得站住道:“带你们去我的住处。”
青逸面色不变,微微侧过身子,沉声道:“带路。”
干瘦掌柜抱着那一大卷东西慢吞吞地走过青逸,冷肃与青逸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地跟上,将干瘦掌柜夹在中间。
干瘦掌柜倒是一点跑的意思都没有,只见他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每一步必然是整个脚全部落在地上才抬脚。这般走路极为费力又缓慢,但也十分稳健。
他稳健地走在青逸冷肃中间,稳健地走向大门,稳健地推开门,稳健地走出去,稳健地打开那一大卷行李,稳健地卷卷衣服把自己裹进行李里躺了。
冷肃青逸:……
“我的住处,不用让。”干瘦掌柜在被卷里发出声音,“随便住。”
这次冷肃再不愤怒,与青逸交换一个视线后,和衣靠在一株大树旁坐在下。冷肃贴近青逸,分开他双腿,背贴在他怀里,头靠在他肩上,拉过青逸的双手环在自己腰上,俨然是青逸将他搂在怀中的样子。他坐在青逸双腿中间,臀部有些恶劣地紧紧贴着青逸,除却衣物没有分毫间隙。
青逸默默地看着自己被迫搭在冷肃腰上的手,曾经的男孩已经不比他矮小。将一个身材与自己相差无几的成年男子抱在怀里,实在是有些困难。
察觉到他的僵硬,冷肃平静道:“我小时候,你就是这么搂着我睡的。那时我不想,你却硬是将我揽过来,如今怎么不愿碰我了?”
青逸隐约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他刚想说“那只是小时候”或者“那时你体寒无法入眠”之类的话,谁知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冷肃低哑的声音道:“这些年……我自出生到现在,只有那时是睡着的。”
初见时男孩那消瘦的体格,冰冷的肌肤,整夜不眠睁着的大眼,让青逸心头一软,双手/交叉扣紧冷肃的腰:“睡吧”
黑夜里,冷肃微微勾起唇角,微凉的身体贴上青逸无时无刻温暖的身躯,心中一片安定。
“分桃……断袖……”干瘦掌柜在被子里低声嘀咕,他声音极低,却不想二人都是修真之人,方圆十里内一片树叶落地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又怎么听不见干瘦掌柜的声音。
冷肃眉头皱起,青逸此时对他的感情一无所知,且此人没有欲魄,若是知晓自己暗藏的心思,抽身离去该如何是好?虽说他曾表示未免自己真的成为逆天之人,会强行将自己留在身边,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回避他。
他正担忧着,却听见青逸平静的声音响起:“清者自清,淫者自淫。”
说罢手臂反倒搂得更紧些,将冷肃的身体整个裹在自己怀中,全身上下都贴在一起,密密实实不分开。
冷肃唇边绽放出一朵绚丽的花朵,那是只在夜间才会开放,静夜中散发着淡淡茶香的花朵,美丽静溢。
干瘦掌柜缩在被子里,一声不吭。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冷肃只觉得心跳如鼓,根本无法入眠。他深吸一口气,将青逸的气息吸进肺腑,再也不肯放出。
温暖的体温,结实的身躯,诱人的气息,全是他的。
三人就这样在外面躺着,好像所有人都睡着一般。
今夜恰巧是十五月圆,月上中天,皓白的光芒洒到众人身上。一只夜枭飞过,再次发出“谷昂”“谷昂”“谷昂”三声怪叫。
青逸虽搂着冷肃,但并未闭眼。他视线一直放在干瘦掌柜的行李卷上,夜枭声响起,那单薄的被子抖了两下。
月光正直直地照在那破旧的客栈上,在月色照映下,青逸清楚地瞧见那客栈渐渐变得透明,内部的情形一览无遗。
方才满是灰尘的大堂灯火通明,竟然摆了七八个桌子,每个桌子都围着四五个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或是在喝酒,或是在亲密交谈。二楼有十间普通客房,都是满的,有单人在内入眠或是活动的,也有双人在做些夜间运动。三楼是上房,仅有四间,第一间房内是个美丽女子,正将什么东西藏在墙壁缝隙中;第二间是个肥头大耳男人,他裸着身体浸在浴桶中,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娇笑着为他按摩;第三间内是个剑客,正细细擦拭着自己的宝剑;最后一间……
青逸眼睛眯起,最后一间看不到。整个客栈都一览无遗,却只有这间房内什么都瞧不见。
干瘦掌柜的被子抖得更厉害了,青逸推了冷肃几下,两人同时站起。冷肃揪住被子一角,伸手一拎,那瘦巴巴的掌柜就从被子里滚了出来。
他抬头看了冷肃一眼,冷肃背后正是客栈,只瞧见一下他便立刻收回视线,慢吞吞地站起,稳健转身,背对着二人道:“两位客官若是需要被子尽管拿去,租金十两银子。”
冷肃有些残忍地笑笑,将手放在掌柜肩上,硬生生将他扳过来面对客栈。
“我不要被子,只要你好好看清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干瘦掌柜闭紧眼睛,声音还是死气沉沉的:“嗯,我看着呢。”
人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是闭着眼睛说。
冷肃刚要发怒,却被青逸制止:“他不想看,便不用看了。”
说罢将掌柜转过身,让他背对客栈。手掌一碰到掌柜的身体,就发现他虽然看似平静,实则身体在微微颤抖。发现青逸将自己又转了回来,掌柜将眼皮掀开一条小缝,发现青逸正看着面前的客栈。
青逸余光瞥见掌柜那偷窥自己的眼睛,对冷肃道:“顶楼最后一间屋子看不见在做什么,我们进去看看吧。”
冷肃望着青逸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读出眼中的狡黠,也点点头道:“进去也好,正好瞧瞧到底是什么在装神弄鬼。”
“别进去。”干瘦掌柜突然发声,手还拽住青逸的衣袖。
冷肃见他微微侧身,显是想要转身阻止二人却又不敢太过头。他玩心大起,故意说道:“为何不能进?不过是一些魑魅魍魉之徒,吾等心正之人,夜半不怕鬼敲门,又何必怕这些东西。”
他本以为干瘦掌柜会说出些什么内情来阻止他们,谁知掌柜在方才焦急了一下后便恢复了平静,死气沉沉地说道:“去之前先把丧葬费留下,小人很穷。”
冷肃青逸:……
二人艺高人胆大,自是不怕这些障眼法之类的东西。况且青逸见多识广,早在前生便已听过这等奇闻,隐约猜到为何会如此,大概也清楚最后一间屋子内究竟是何人。
上浮望山之前他二人或许还不是此人对手,可这七年他与冷肃都成长太多,两人合力应该与那人在伯仲之间。
只是这掌柜出现得有些诡异,他那一身干瘦明显不是正常瘦下来的,或是常年与阴气过重的物品接触而缺少阳气,或是被人采补过度只留下一丝活路给他,不知他是哪样。
青逸正犹豫着要管不管此事,只见方才那只夜枭又飞过来,停在青逸头顶,张开嘴,又要发出难听的叫声。
干瘦掌柜的死人脸终于变色,他随手拿起一根树枝就要抽那夜枭,却见青逸怀中冒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冷肃脸很寒。
毕方特别开心,它今天一天在主人怀里滚得好舒服,就是刚才差点被大坏人压扁了。
夜枭刚要叫,就听见毕方开心地发出“毕方”“毕方”的叫声,它一张嘴“谷”……
声音还未叫出,就将一道冲天烈焰将那夜枭吞入烈焰中。
54、人间道(七)
毕方燃起的火焰早已超出了人间范畴,逐渐向仙火逼近。灵修与修真者订立灵魂血契后,会因修真者的境界增长而随之变强。灵修修炼比起人类要难上许多,有些灵修一生都无法化形成人。它们真元强大,但境界却很难得到提升,若是与修真者订立灵魂血契,境界提升速度会比自由时快上百倍,而化形也不再是梦想。
是以就算灵魂血契对于灵修来说极为不公,却依旧有灵修会与人类订立血契。不过这些灵修大都是自觉化形无望,选个品性好资质高的修真者订立灵魂血契,以期化形成功。
可毕方作为一个既“年幼”资质又好的灵修,订立灵魂血契根本就是自讨苦吃,也难怪青苍郁闷得只想撞墙。
它现今的火焰直逼九天浴火,虽伤不到青逸及他身上那化作普通长衫的龙鳞甲,却把贴着青逸的冷肃烧得十分狼狈,至于那只夜枭,早就焦黑了。
夜枭身上的羽毛都被烧成了炭灰,连飞行都无法维持,“啪嗒”一下掉到地上,发出“……咕……咕……咕……”断断续续的叫声,十分凄惨,特别招人同情。
可青逸却摸着毕方的羽翼漠然道:“做得好。”
夜枭也不咕了,瞪着大眼睛瘫在地上不动。
得了青逸表扬的毕方乐得屁颠屁颠的,对着被烧得缩回手的冷肃“毕方”“毕方”叫。终于把这个大坏人从主人身边赶跑了,主人是它一只鸟的!
冷肃:他是炭烧呢还是炭烧呢还是炭烧呢?
冷肃的手也被烧得不轻,他修魔体质,最怕的便是至刚至阳的法力。毕方的烈火带着还阳泉中九天浴火的气息,仙火对上不过分神后期的修魔者,谁占上风一目了然。虽然冷肃并非弱于毕方,不过毕方属于突然偷袭,又是从青逸怀里发出攻击,冷肃根本没有防备,一时躲闪不及才被伤到。
有天罗血衣护身,冷肃的手臂并无大碍。只是一双手被烫伤,皮肤发红,并起了泡。仙火的杀伤力并不只是皮外伤那么简单,一股至阳之气侵入他的体内,焚烧着他的经脉。
冷肃一边满身杀气地望着毕方,一边暗暗运起功力化解仙火。
青逸视线从夜枭身上移开,才瞧见冷肃的伤。在他眼中冷肃是比毕方要强的,就算被烧到只要真元护体便不会受伤。谁知冷肃根本未保护自己,只靠着身体硬生生承受了这直逼仙火的热度。青逸心中暗暗抽痛,他握住冷肃的手,将自己的神力注入冷肃体内。
奇怪的是,分明是接受凤凰传承的火性神力,却丝毫没有伤到冷肃,在将他体内的至阳之力化解之余,还有一丝神力留在了冷肃经脉内,与他的真元合为一体。
但凡修真者都会一些治疗外伤的法术,青逸手中火光闪现,冷肃的手掌很快便恢复如初。
毕方被青逸无情地丢到地上,冷肃抬脚踢得它滚了好几圈青逸都没去理会。毕方委屈地凑到青逸脚边,用脑袋蹭着他的腿,发出“啾啾啾”的可怜巴巴的声音,倒与旁边装死的夜枭神形相似得很。
青逸不为所动,紧紧攥着冷肃的手道:“再敢伤他,便寻个寒潭把你丢进去。”
他对毕方是喜爱的,可冷肃是他的底限,毕方再胡闹,伤到冷肃身上他绝不饶它。
冷肃的确被烧得不舒服,但那种小小的伤根本不值得他注意。当年在青楼楚馆之时,被那护院打得遍体鳞伤,差一点连脊骨都被打断,终生残废。那时他整整在柴房里躺了三个月才能勉强爬起来,若不是鸨母觉得他死了便赚不回来卖身钱,绝对会任由他自生自灭。相比较而言,这种小伤根本不值得一提,可青逸却如此在意,让他心中充满期望。
冷肃可以确定,青逸心中是有他的,只是欲太淡泊,无法将这份感情付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