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牡丹便将膏药拿了过来,一旁的葡萄小心地将她裤腿卷了上去,待卷到膝盖的时候,就看见原本白皙的膝盖又红又钟。虽然她是跪在蒲团上,可是到底年纪小,又跪了这么久,所以膝盖肿地有些厉害。
何嬷嬷亲自给她上药,药油敷在她的膝盖上后,何嬷嬷如蒲扇般地大手,便在她的膝盖来回地搓揉。疼地纪清晨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连罚跪都没哭,反倒这会上药被疼哭了。
何嬷嬷瞧着她眼眶里眼泪一直打转,立即道:“七姑娘稍微忍耐着些,上了药油就是要揉一揉,这样才能把药力揉进去。”
“可是好疼啊,”纪清晨可怜巴巴地说,她都已经被罚跪了,现在居然比罚跪还要疼。
老太太瞧着她这模样,立即心疼道:“轻点儿揉,轻点儿。”
何嬷嬷登时为难了起来,这轻点儿揉没效果啊,可是看着老太太的模样,只得放缓了手中的力道。
待一刻钟后,何嬷嬷这才松开她的膝盖。
结果这会,却听外面有些吵嚷,老太太抬头看过去,就见门帘被掀了起来。纪延德一手扯着纪宝芸,见屋子里有这么多人在,虽是惊讶了下,却还是对旁边的纪宝芸道:“孽障,还不跪下。”
纪宝芸哭地梨花带雨,却不敢违抗父亲的话,立即便在地上跪了下来。
韩氏就跟在身后,她虽拿着帕子拭泪,可是却一直没敢开口说话。
“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太皱眉。
谁知纪延德却一下也跪了下来,纪延生就站在老太太旁边,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这时纪延德说道:“娘,都是儿子管教无方,这才叫芸姐儿做出这等不孝不敬的事情,儿子把这孽障带来,给娘请罪。”
老太太瞧着他的模样,知道他不是作假,却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她转身就叫丫鬟都出去了,除了何嬷嬷之外,便只有纪家的大大小小在此处。纪宝芸的哭泣声,在屋子里回荡着,似乎充满着无数地怨气。
老太太低头瞧着她,却是细细打量着,这孩子小时候也是玲珑可爱的孩子,可是究竟是从什么开始,便变地这般斤斤计较,一点儿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芸姐儿,旁人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及你自个想通,今日之事,你可想通了?”老太太低头看着她,问道。
纪宝芸一直在哭,眼泪顺着脸颊一直淌了下来,却是咬着唇一直没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她一抽一抽地回:“祖母,我知道错了。”
老太太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哪有不知,她心里只怕还是觉得不服气。
“你今日连个缘由都没问,就跑到你大姐姐的院子里大闹了一通,又是砸东西又是骂人,你爹说的没错,他是教子无方。不过我这个做祖母的也跑不了,家里头的姑娘连脸面都不要了,闹成这样,那就是我治家不严,”老太太冷冷地说。
屋子里的人,谁都没听见老太太说过这样的重话,皆是瞠目。
纪延德立即道:“娘,都是儿子没管教好宝芸,您万不可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却是看都没看他,只垂眼瞧着纪宝芸道:“芸姐儿,你自幼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何你会变成这般?”
这话说出来,老太太是真痛心了。
可是纪宝芸却迷茫地抬起头,眼泪犹如珠子般往下掉落,她瞧着旁边站着的纪宝璟,大姐姐长得漂亮,自小她就长得比自个好看,而且她还有个靖王府的外家,谁都说纪家的大姑娘如何如何。可是明明她是才是长房的嫡长女,可是却一直活在纪宝璟的阴影之下。
“祖母,您自幼看着长大的是大姐姐和沅沅,不是我和宝茵,您喜欢的也是她们,又何曾多看过我们一眼呢。”纪宝芸抽泣地说。
纪清晨震惊地看着纪宝芸,没想到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此时房中的众人都震惊了,纪延生更是紧紧皱着眉头,低头瞧着面前的侄女,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而当响亮地巴掌声响起的时候,却是叫所有人又是一震。纪延德跪在地上,一巴掌狠狠地打在纪宝芸的脸上,直抽地她整个人都趴在地上。
身后韩氏的一下扑了上来,抱着纪宝芸,便喊道:“老爷,你打死我算了吧,你打死我们母女吧。”
她先前一直忍着,可是看着女儿被打地趴在地上,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纪延德吗面容冷如冰霜,只道:“你道我不敢如何你是吧?你作为母亲,是如何管教她的?当众顶撞祖母,跑到堂姐院中大吵大闹,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大户人家都讲究男主外女主内,男人一般都是不会管后院之事的,所以姑娘的教养问题,都是由主母来负责。可是纪宝芸今日却是荒唐地叫人瞠目,这其中韩氏的责任却是不可推卸的。
韩氏哭泣地抱着纪宝芸,此时她白皙的脸颊上,五根手指印依稀可见。
老太太实在是不愿再瞧着他们一家子,在自己跟前闹腾了。她只淡淡地看着韩氏和纪宝芸,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老太婆左右再活几年,便两腿一蹬走了。可是你们自个却得凭着良心问问自个。”
“宝芸,你说我只关心宝璟和沅沅,那你可记得你小时候出天花,你母亲都没法子靠近你,是祖母带着何嬷嬷两个人照顾了你十几天。那时候你水痘痒地厉害,我连眼睛都不敢闭,就那么守着,生怕你拿手去扣,日后落下疤痕。”
老太太的声音中透着失望,那些所谓地好,可真是脆弱。
纪宝芸缓缓地抬起头,眼前一片朦胧,可是那些曾经的记忆,却在一瞬间闯入了她的脑海中。
“宝璟的母亲是她十一岁的时候没了的,我自问她母亲在的时候,我待你们两个是一碗水端平,宝璟有的,你从来都不会落下。”
纪延德低着头,满脸地内疚,急急地喊了一声:“娘。”
可是老太太却依旧道:“对,你二婶过世之后,我是待沅沅都比你们几个重视。可是沅沅打小就没了母亲,她连她娘的模样都不记得。你要跟这么一个可怜的孩子来比吗?你总是说旁人如何待你不公平,可是你有曾想过,你父母双全,你父亲才三十多岁便是四品官,你母亲是家里的管家太太,她说一句话,这府里的丫鬟婆子,谁敢不从?你哥哥去年参加会试,年纪轻轻便有了举人的功名。这些,你大姐姐和沅沅有吗?”
纪宝芸呆呆地看着老太太。
“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瞧着她,觉得她什么都是好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有的这些,旁人也是没有的,那旁人是不是也该喊一声不公平,然后冲着你又打又砸?”
纪宝芸趴在韩氏的怀中,却是终于忍不住地失声痛哭。
“沅沅今日先与你动手,我便罚了她。至于你,你若是想不通,谁都劝不服你。只是如今你在家里是千金,你父母疼爱偏宠你,可是待他日,你嫁到旁人家里,但凡有个不平,是不是也要和家里的妯娌、小姑子这般打打杀杀?”
老太太面色越来越苍白,她只觉得胸口疼地厉害,只是她不愿叫孩子们瞧见,便挥手道:“都回去吧,我今个也累。”
最后就连纪清晨都被纪延生带走了,她想留下来陪着祖母,可是祖母却没留她。
等众人出门后,纪延德瞧着一旁的弟弟,再瞧着他怀中抱着的小姑娘,知道她在佛堂里跪了两个时辰,便歉意道:“二弟,今日之事,实在是我管教不严。”
纪延生实在说不出口安慰他的话,毕竟纪宝芸方才那番话,却已叫她恼火不已。特别是他今日听高全来回禀,说纪宝芸当众骂他两个姑娘,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若不是纪宝芸是隔房的侄女,他也真想对她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