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军营之内,一阵欢闹。
因为是集体婚礼,又是在军营之内,纪律严明,并不存在喝酒闹洞房的过程,由新郎带着新娘自行回房。南巧一路被男人牵着,回到了他的住处。
南巧蒙着盖头,听见了男人雄厚润泽的声音道:“我们到了。”
然后,他松开的南巧的手,很快,南巧就听到了他打开门栓的声音,“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男人又拉住南巧的手,低声提醒她:“脚下有门槛,注意。”
南巧被他领进了屋子,他让她坐在了床上。隔着红盖头,南巧能看见,屋子内的昏黄灯光,忽闪不定,一晃一晃的。
直到这时,南巧才意识到另一件事。
她嫁人了,她嫁给了这个陌生的男人!
之前为了从那个坏男人手里逃脱,南巧根本就没有多想,直接就抱住了这个救命稻草,如今真实的坐在这个男人的家里,坐在他的床上,南巧才突然意识到危机。
她嫁给他了,还是名正言顺有婚书的,那么……他们岂不是要做真正的夫妻?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之后,南巧吓了一大跳,顿时就害怕了起来。她……她原本只是不想嫁给那个人,没想到,却怎么也逃脱不了……即将面对的夫妻之事。
西北军营,将士常年在外,又无女眷,大龄光棍数不胜数。这才有了朝廷选买良家子,嫁与将士为妻一事。这种情况下,有哪个将士看着自己的媳妇,还能不下手的?
虽然南巧心里知道,这件事是肯定逃不掉的,但是却不由的害怕,恐惧,心有不甘……她越是这么想,身子就越是控不住的颤抖,手指不自觉的纠缠在一起。
男人整理好屋子后,一回头,就看见了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揪在一起,指甲毫不留情抠在她自己的手指上。
男人叹了一口气,朝着她走了过去。
南巧一直警惕着屋子里的动静,觉察到男人朝她靠了过来,她浑身一僵,一动也不敢动了。有那么一瞬间,她闭了闭眼睛,认命了。现在情况并不是最糟的,不是吗?至少,娶了她的这个男人,要比之前调戏她的那个男人,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就在南巧心中认命之时,她的盖头,被男人掀开了。
借着屋内昏黄的油灯,男人看见了她的脸,一眼就认出她来:“原来是你啊!”
南巧浑身僵硬,努力的扯出了一个笑,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苏满树单手拎着她的红盖头,微微侧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林挽……”南巧下意识的回答后,突然顿住,急忙改口:“南巧,*巧。”
“我叫苏满树。”他说完,看了一眼南巧,回手把红盖头放在屋子内的方桌上,打开门,出去了。
看见男人离开之后,南巧才似乎恢复了些知觉,眼神不自觉的在屋子内乱瞄,打量着他的住处。
屋子很小,也十分简陋,只有她坐着的这床和一张方桌,还有一个木头板钉成的柜子,没有漆皮。床上放了两只红布面枕头,大红被面看起来也是新的。
这些东西,应该是这个叫做苏满树的男人为了新婚之夜准备的。
莫名的,南巧有些心酸,原来他的生活,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很快,苏满树就回来了,他带了一盆热水回来,对坐在床上的南巧说:“过来洗漱吧,解解乏。”
说完,他放下水盆,又从柜子里翻出了干净的帛布,放在了水盆旁边,抬头又说了句:“洗完就睡吧。”
然后,也不等南巧反应,他又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屋子。
屋子内的南巧,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脑子里不停的在转。
他说“睡吧”,可是怎么睡?她难道就要这样……跟他做夫妻?
经过了激烈的心里斗争,南巧虽然有些害怕将要发生的事情,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是能认命。
长长的叹了一口后,南迁缓缓的睁开眼睛,她下了床,走到了放置水盆的木凳前,开始拆簪卸环,就着温热的水,仔细的洗漱了一番。
她洗完之后,正用帛布擦脸时,男人又从外面走了回来。这次,他带回来一个木板,和几块大石头。
南巧安静的站在水盆旁边,看着男人撸着袖子弯着腰忙活。很快,一张简易的木床,就在角落里被搭了起来。
男人搭好木床之后,又开了柜子,抱了一床被褥出来,动作熟稔的铺好了床。
忙完这些,他转身回头,借着方桌上幽暗的灯光,与一直盯着他的南巧视线相撞。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轻声道:“怎么还没睡呢?”
看了一眼她身上穿的整整齐齐的衣裳,苏满树恍然大悟:“是要换衣服吗?那我先出去,你放心换吧,我不会进来的,别害怕。”
南巧看了他许久,才小声问:“你要……睡那里?”她用下巴,指了指苏满树搭在角落里的木板床。
“没事,我习惯了,你放心睡吧。”
他竟然不跟她同床?蓦然的,南巧整个人都开始放松,心中升起了一股庆幸。
苏满树看见她放下戒备的眼神后,语气温和的又一次开口:“你先在我这里对付几天,等过几日,我找机会让人送你离开。”
苏满树说完,看见南巧还在发愣,他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室内昏暗的油灯光,打在他的棱角分明的脸上,竟然显得格外的温和。
南巧听到他的话,顿时心生感激,她就知道,他是好人,他也确实是个好人,比她想的还要好。
南巧手里攥着擦脸的帛布,垂着头,小声说:“我没有地方可去。”
苏满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事,你先留在我这里。等你想要离开时,就告诉我一声,我想办法送你走。”他顿了顿,露出了个笑脸,半真半假的开玩笑道:“当然,你要是想给我当媳妇儿,也告诉我一声。”
南巧抬起头,望向他,眼神里全是感激。
“行了,天色不早,你睡吧,早点休息。床边有帘子,你可以拉上。”
他说完,走到了方桌前,想要吹灭油灯。忽然,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南巧,停了脚步,没有吹灭油灯,转身回来木板床旁,爬上床,倒头就睡。
南巧脱了鞋,爬上了床,拉上帘子,合衣躺在床上,盯着帘子外透过的忽明忽暗的灯光,渐渐的闭上了眼睛。
☆、第04章 新嫁娘
第二天,天还没亮,南巧就被外面的吵吵闹闹的声音吵醒了。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布帘。这时她才想起来,她昨晚嫁人了。说来也奇怪,大概是苏满树给人的感觉过于温和无害,一直以来都不曾好好睡过觉的南巧,昨晚竟然毫无防备的睡的很沉,一夜无梦。
帘子外传来些声响,躺在床上的南巧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她吓了一跳,立即缩进了床角。
苏满树常年练武,耳目极佳,听到床上的动静,试探的问她:“南巧,你醒了?”
南巧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老实回答:“我醒了。”
苏满树大步走上前,走到她的床边,隔着帘子跟她交代:“这是我管吴嫂子借的衣服,你先换上吧。”
等了半天,苏满树没听到床上帘子内的声音,于是沉默了片刻,说:“我把衣服放这里了,我不用怕,我先出去。”
坐在床上一直没说话的南巧,很快就听到了苏满树走出去后,关门的声音。
她低着头,犹豫了一下,心里有些愧疚。刚才,她不是害怕苏满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这位“夫君”。
南巧掀开帘子,下了床,一眼就看见了方桌上放着的几件衣服。从内到外都有,布料颜色发灰,但看得出,是新作的一身衣服。她换好衣服,又走到放置水盆的凳子边,发现里面的水已经被换过了,干净的,还冒着热气。想来应该是苏满树之前帮她打好的。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找了一圈,才在一个抽屉里找到梳子。很普通木制梳子,颜色有些发黑,可能已经用过好些年头了。
苏满树的家,真的可谓是家徒四壁,空空的屋子内,什么都没有,更别说相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较为奢侈的铜镜了。
南巧也不是个矫情人,环境如此,她也不会乱抱怨。低着头,就着水盆里的倒影,简单的梳了个发髻,算是把自己打点好了。
她把木梳放回原来的地方,整理了衣服,穿好鞋子,走到房门口,轻轻的推开门。
苏满树正背对着门站着,听到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后,他转身,正对上梳洗打扮好的南巧,朝她温和一笑,“收拾好了?”
站在门口的南巧,点点头,跨出门槛。
这时,南巧才看清屋子外面的样子。原来,苏满树的这间屋子,并不能算是屋子,只是简单搭建的木板房,外面也没有院套,直接就是一条土路。隔着土路,对面是一片地,地里种着南巧叫不出名字的作物,长得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
苏满树的屋子旁边,连着一排这样的屋子,规格样式上都是一样的,南巧觉得,这些同一结构建造的屋子,应该是军营里统一匹配的。
苏满树看着她四处打量,笑了笑,道:“跟个小姑娘似的。”
南巧仰头抬眼,看向了苏满树。除了之前几次和昨晚在昏黄的油灯光下,这算是南巧第一次把苏满树的样子,看的清清楚楚。
苏满树很高很壮,身板笔直如松,浑身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军爷气息。他的皮肤有些黝黑,但不是很黑,应该是常年在西北边疆风吹日晒所致。他的脸上,胡子剃的很干净,露出光洁的下颌。
苏满树的五官很立体,棱角分明,更为他添了几分英气。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像坠满了星辰,很是漂亮,南巧不由的看愣了。
忽然,南巧的眼前被一只宽厚的大手挡住。那只手像逗她似的,在她眼前故意晃了晃,“看什么看的这么出神?饿了?”
南巧回过神,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哦”了一声。
头顶传来一声明朗的笑声,紧接着,南巧听见苏满树问她:“南巧,你多大了,怎么看起来这么小,跟个小孩子似的?”
南巧有些不悦,撅了嘴,小声嘀咕了一声:“十五整。”
苏满树刚要转身,听见她的回答后,又顿住了脚步,皱着眉头想了想,不由的点头道:“原来这么小,怪不得跟个小孩子似的。”
他转过身,看向南巧,朝她笑了笑,“南巧,今个儿是我们新婚,什队里的人都在等着见我们,我们先过去吧!”
南巧点头,乖巧的跟在苏满树的身后,任由他领着往前走。
两个人走路时,苏满树忽然开口:“我二妹今年应该也十五了,跟你一样大。”
南巧抬头,看见他转着头,目光落在远处的地里,眸光微闪,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她就听见苏满树说:“如果你没有地方去,就安心的留在这里吧。你跟我二妹应该是同年的,要是不嫌弃,就把我当成你亲哥哥。我离家时,我二妹才只有三岁,我都快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南巧听了他的话,鼻头蓦然一酸,心底冒出了说不清的感觉。
她闷着声应了句:“嗯。”
在之后,两个人一路沉默,苏满树没说话,南巧也没说话。
走了一段距离,南巧才看见目的地,是一个敞开门的大屋子,旁边连着灶房。屋子内已经热热闹闹的围了几个男人,有一位妇人正在往饭桌上端饭。妇人的后面,还跟着个五六岁的小萝卜头,小脸圆滚滚的,一身的肥肉,跑起路来,一颠一颠,淘气的很。
他先看到他们,然后大嗓门开始嚷嚷:“满树叔带着新娘子来了!啊唔!”
小萝卜头话刚喊完,就被那个妇人狠狠地用饭勺砸了脑袋,瞪着眼睛让小萝卜头闭了嘴。然后,那扎着围裙的妇人,跨出屋子门槛,热情朝着南巧他们迎了过来。
“这个就是弟妹吧,来来来,到嫂子这里来。”
苏满树给南巧介绍:“这位就是吴嫂子,借你衣服的那位。”
南巧赶忙跟吴嫂子道谢,吴嫂子十分爽朗,急忙摆手:“哎呀,弟妹,不用跟我客气。你们家满树帮我们家不知道多少忙呢,我这好不容易找到一次能帮他的事。我们什队,只有我们两个女人,你以后有啥就跟嫂子说,别跟嫂子见外。”
吴嫂子说话时,她后面陆陆续续的跑过来好几个人,年纪不大,都是半大的小伙子,叽叽喳喳的管她叫新嫂子。
苏满树立即挡在了南巧面前,皱眉道:“都别胡闹,赶快都给我坐回去吃饭!”
“对对对,我师娘脸皮薄,你们别胡闹,免得我师父打你们!你们又都打不过我师父!”
一道调皮的声音从南巧背后突兀的响起,吓了南巧一跳。她下意识伸手去抓苏满树的衣袖,胆战心惊的回头。
看见把新娘子吓成这个模样,那个说话的调皮蛋,不仅没有收敛,甚至更加得寸进尺,直接凑到南巧面前,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师娘你好,我是唐启宝,是我师父唯一的徒弟!”
他话音刚落,脑袋就直接遭了秧。因为苏满树已经屈着手指,朝着他脑门狠狠一敲,力道不轻,唐启宝的脑门瞬间红了一片。
他捂着脑门,抬头看向苏满树,满眼都是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