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卡!”蒋凤璎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尹思道,尹思道说:“你表现得很好,作为一个从来没演过戏的人,你的领悟力很好。”
又对她说:“你先回去,我过几日告诉你结果,好吗?”
蒋凤璎点点头,回家的路上在想,是不是因为她演得不太好,所以导演才没有当场定下她呢?不过又一想,报纸上说一个角色都好几个人争取呢,兴许雪英这个角色也不止她一个人试镜吧。
不管怎样,她也尽力了,便也不再去想了,开始着手她新领到手的翻译稿,投入到日常工作之中了。
晚上韩清露来跟她学英文,学习之后,蒋凤璎就跟她讲了试镜这件事,韩清露听了还夸她有勇气,蒋凤璎说:“若是你有兴趣也可以试一试啊,我看报纸上还有招演员的呢!以你的声名和容貌,搏个角色应该不太难吧?”
韩清露却说:“我若是更出名了,让清亭和清霜他们怎么办呢?我若是出了名,那他们走到哪里都会被指指点点,有个曾经做过妓-女的姐姐,这个姐姐如今又转行当了女明星?我不想那样。”
蒋凤璎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也是叹气。
过了几日韩清露过来,学习的时候心不在焉的,蒋凤璎还以为她有什么事,关心的问她:“你怎么了?今天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啊。”
韩清露说:“令昔前几天醉酒了,住在你这里了?”
蒋凤璎后知后觉,还合计难道韩清露因为这事不高兴了?自从知道她俩的关系之后,蒋凤璎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她开始变得比以前注重关系的调整了……那种微妙的感觉,女人就是知道。
但是又一想,韩清露不是那种会随便误会的人,她若是这么想实在没必要,就照实说:“是啊,她的司机把她送来,她还吐了呢,我伺候了半宿才睡着。”
韩清露说:“她很少在应酬场合喝醉的……”
蒋凤璎忽然想起那天早上无心的问何令昔的那句,何令昔当时好像说是因为遇到了一个故人。
她便说了:“那天早上令昔说她遇到了一个故人……”
说完这话,蒋凤璎也在纠结,她俩都是她好友,若是她俩吵架了,她站在哪边才对啊?
韩清露听她这句,悠悠说:“是了,冯增年回来了。”
蒋凤璎疑问:“冯增年?”
韩清露道:“那个让她情伤,让她远走美国留学,让她变成现在的人。”
蒋凤璎道:“那她……那天见到了他?”
韩清露:“看这样子,应该是了。”
蒋凤璎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那天晚上真的是遇到那个冯增年才让何令昔喝得那么醉,那何令昔是不是对冯增年还没有忘?
如果那样的话,那韩清露怎么办?
韩清露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脸色不太好,她放在膝盖的手紧紧攥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也许是想开了一点,说:“我这段感情本来也是偷来的,本来也是我一厢情愿的。”说完,她就拿起书本,说:“今天我没有心思学了,我想回去静静。”
过了两日,蒋凤璎收到了尹思道的回复,她得到了雪英这个角色,尹思道还给她争取到了90元的片酬,算是新人中很合适的价位了。
蒋凤璎算算这个价格,够自己翻译三部电影的了,其实对她而言不太合适,因为她翻译三部电影的时间大概需要三个礼拜,但是演个女二号的话,三个礼拜的时间可未必够。
但是,这总是一个新的尝试,也很有趣,她是有些期待的。
第二天,蒋凤璎就到尹思道那里报道了,尹思道说:“你是新人,虽然是本色出演,但也该学一些基本的演戏知识的,我们公司正好组织了一个夜间的表演学校,专门给一些想演戏的年轻人讲讲演戏技巧,和拍摄的基本知识等等,都是我们公司的导演和编剧自己来讲课,名额不太多,我给你报了名,过两天就开始上课了,你能去吧?”
蒋凤璎一听是夜校,还不耽误白天的工作,更是好了,当然同意。
她得到这个角色之后就跟韩清露和何令昔一起庆祝,在福瑞林饭店庆祝,点了他们家的招牌菜‘厚烧鲍鱼’,何令昔点评这菜:“我家的厨师怎么学不出来他家这个味道来啊。”
韩清露便说:“人家福瑞林就是靠这道菜做生意的,若是人人都能做出来,还怎么招揽生意?”又说:“今天是庆祝璎璎要拍电影啦!想想最近总是给璎璎庆祝了。”又是佩服,又是羡慕啊。
她们都是见到蒋凤璎如何从最艰难的时候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到今天这一步,她们对蒋凤璎的努力真是佩服,人们都喜欢努力上劲的人,也许会有羡慕,但是内心里都还是向往着向前进的。
韩清露说:“看到璎璎这么努力,我都变得比以前有干劲了。”
何令昔道:“那你跟璎璎多学学吧。”又说了一句:“以后,你们还可以住在一起了。”
韩清露不解,何令昔从包里拿出两张纸递给她,蒋凤璎见有一张纸看起来有些泛黄,是有些年头了,没想到韩清露打开那张纸,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
蒋凤璎凑过去一看,竟是韩清露的卖身契!打开第二张纸,是韩清露的娼籍销户证明,也就是说,从今以后,韩清露终于从这个身份里挣脱出来了,她可以不用再继续卖笑了!
何令昔见韩清露哭成泪人,立刻搂住了她,韩清露靠在她的肩膀里呜呜的哭着,像把这么多年的苦楚哭出来一般。
何令昔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不是高兴的事吗?”
蒋凤璎也由衷的向她祝贺:“这是好事啊,恭喜啊!今晚你就不要回去啦,我们一起住,好不好?以后我们都在一起,多好啊!我可以给你讲洋文,你可以给我讲那些有趣的见闻,我们可以一起逛街、喝咖啡,一起穿漂亮的衣服,一起玩闹,多好!”
也许也是听了蒋凤璎描述的未来,韩清露破涕为笑,大家在一起,多好啊!她的眼角还带着泪,但整个人已经仿佛焕然一新了,嘴角不自觉的翘起:“那自然是好啊!”
何令昔见她笑了,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快把你的新生活收好吧。”
韩清露说:“我会还你钱的。”
何令昔摸摸她的头,表态了:“我和你之间,还提什么还不还的?”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啊,哪里还提什么还?
韩清露一下就带着羞意,如果不是蒋凤璎还在现场的话,估计她就想再抱住何令昔了。
这也是何令昔第一次在第三个人面前表态她和韩清露的关系,韩清露其实心里更满足的是这个表态。
蒋凤璎觉得,她怎么有点碍眼了……今晚明明是庆祝她得到电影角色的啊!好吧,看在韩清露这么高兴的份上,她也不介意,端起酒杯,“来,我们喝一杯,庆祝一下!”
三人举杯,都非常高兴。
吃完了饭,三人往家走,何令昔的车子停在了门外,刚走到福瑞林饭店大堂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喊住了何令昔:“令昔?”
何令昔一回头,蒋凤璎也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士站了起来,他一头黑发拢在脑后,容颜不怒而威的样子,但是很难忽视他英俊的容貌,尤其他的眼睛,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这人肯定是很睿智、聪明的,并且还很坚毅。
他走过来,身材也很健壮,他将身上三件式西装撑了起来,看他肩膀和胸口的线条就知道,他不是一般文弱的书生。
何令昔喊了他的名字:“增年。”
作者有话要说: 欠大家的更新补上啦
☆、第36章
蒋凤璎当时心想,原来他就是冯增年,何令昔曾经的情人。从现在来看,这位冯增年显然也不是平庸之辈,他走过来对何令昔说:“又见面了。”
何令昔淡淡的:“是啊,来这里吃饭,好巧。”
冯增年对她说:“怎么,不介绍介绍?”
何令昔本来不想与他有过多接触,但人家把话说出来了,以她的教养就不会在这种场合下让大家都没面子,便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位是韩小姐,”又指着蒋凤璎,“这位是蒋小姐,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又对她二人介绍:“这位是冯增年,我曾经的家庭教师。”
冯增年说:“虽然曾经做过你的老师,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我们还是以朋友相交吧。”
韩清露笑盈盈的,“冯先生,幸会。”
蒋凤璎也与他打招呼。
何令昔不欲久留,就跟冯增年告辞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冯增年立刻道:“我送你们回去吧。”
何令昔立刻拒绝:“不用了,可不好让你的朋友久等,我的司机在外面等着我,多谢你的好意。”
冯增年无法,实在找不到理由了,只能看着何令昔离开,等回到座位,他的朋友问他:“倒是难得见增年兄对一个女子这般态度的,不管是在法国还是在广东,都是女人主动纠缠你的。”言下之意,是好奇何令昔的身份。
冯增年不欲多说,只介绍:“是我曾经的朋友,当年还得过她的资助的。”连给她当过家教的事都没提。
那个朋友暧昧的“哦”了一声,冯增年确实是他们这群人之中很能筹集善款的人物,当年他们这群人刚崛起的时候,没有钱搞革命,大家都出去募集捐款,每次冯增年都比他们的多,也不知道有多少富商太太小姐捐了大笔善款的。
*
当天晚上,她们三人都在蒋凤璎这边住下了,回到家里又闹了一会儿,就各自洗漱睡下了,韩清露最是兴奋,许是想到自己以后是自由良家身份了,一直没有睡着,她披着睡袍坐在客厅里抽着细烟,这种女士型香烟还是从西洋传过来的,得去洋人百货里才能买得到。
她纤细的手指夹着细烟,香烟袅袅,味道里带着一点甜香。
蒋凤璎夜里醒来见她在客厅里抽烟,走过去也向她要一根,韩清露说:“你也抽?”
蒋凤璎说:“有一次抽过,觉得很是过瘾。”说着,已经点了一根,夹在指尖吸了两口,她不太会抽烟,似乎在在吐着玩,她看着韩清露,“我陪你一会儿。”
韩清露的手边还放着一杯葡萄酒,她喝了一口,说:“今天,你也看见了吧,他?”
蒋凤璎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自然是指冯增年,她说:“怎么人家才打个招呼,你就开始有点不战而屈人之兵?再说,人家也没有别的行动,这也得看令昔的心思啊。”
韩清露吸了口烟,“我知道,我都知道,就是心里荒得厉害。”
蒋凤璎其实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这个冯增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身气势和那样的眼神,不是一个没有什么经历的人能有的,甚至会让人觉得他若是看中了什么人或者事,只会一往无前去得到,站在他面前就能感觉到他的坚定和自信,这是时间和权势才能给予的气质。
如果冯增年真的对何令昔还没有忘的话,以这样的人作为情敌,韩清露有几分胜算呢?换成蒋凤璎是她的话,她都不知道自己去从哪里找自信。
蒋凤璎说:“去睡吧,睡在她身边,贴近她,就会安心了吧。”
韩清露喝下最后一口酒,又将烟掐了,也潇洒的道:“没错,我在这里这么想,也于事无补。”
第二天白天,蒋凤璎陪韩清露搬家,何令昔因为还要去给学生上课,便派了她的司机去接送。
进了书寓里,几个平日里跟韩清露处得还不错的女郎纷纷跟她道喜,有个穿着桃粉色丝绸睡裙的女子,一边抽着烟,一边说:“老七好福气,有人给你赎身,以后要幸福啊。”
韩清露道了声谢,众人七嘴八舌的跟她说话,气氛也很热烈,有姐妹脱离这里的,只有高兴的,也有以前就看不惯她这个花国总统的,在这时候也不忘了酸几句,不过这些她也都不放在眼里。
养母见她来搬东西,出来指指点点说那个床、这个柜子是她的等等,盯着韩清露的首饰匣子恨不得上前来抢,昨天韩清露走之前随手放在外面的几件首饰早就被养母藏了起来,而那个带锁头的匣子养母打不开,也就眼睁睁的看着韩清露收拾走了。
韩清露也就将那些值钱的首饰收拾走了,连那些华美的衣服她都没有带走几件,大多都分给了同院的姐妹,貂皮斗篷这些日后还能穿的才拿走。在她看来,那些叫局应酬时穿的衣服,她以后再也不需要了,她也不想再与过去有太多联系,那些衣服分给姐妹们还能做个念想。
她坐上了汽车,看着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从今以后,她的新生活也开始了。
回到她们的小公寓里,蒋凤璎提议:“我们再去做几身新衣服吧?”
俩人又逛了街,定做了几身朴素的旗袍和夹袄,还去买了一些生活用品,最后韩清露去理发店将原来一头长发剪成了过耳的短发,再配上那一身蓝色的夹袄,看起来就像换了个人一般。
晚上何令昔过来见到焕然一新的韩清露,摸着她俏皮短发,说:“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但这样也很好看。”韩清露听了,笑得很开心。
蒋凤璎第二天晚上就开始在大光明演艺学校开始上课了,因为是夜校,晚上六点才开始上课,她带了自来水笔和本子,第一天上课,她还挺紧张的。
因为是上晚课,有保镖护送她上下学,俩人各自坐了一辆黄包车,蒋凤璎上了车,那个戴着旧毡帽的车夫问她:“小姐您去哪里?”
蒋凤璎道:“大光明电影公司。”说完,忽然意识到这个声音有点熟悉,那个车夫已经开始拉动车子了,她又看那个车夫,只见他穿着一身短褂子,裤腿为了方便跑动,还缠了绑腿,整个人看起来身材健硕。
这个声音她是想忘也忘不了,越是刺激的事越难忘。
后来在车上她没有再说话,下车的时候给了一个大洋,车夫还说给多了,蒋凤璎说:“不用找了。”
她都没敢抬头看他,因为她实在想不到,纪亚夫来找她是偶然还是特意的?
等进了公司,她就在想,难道是上次的事有了什么波折?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许渭常的尸体就算被找到了,也会被江水泡得认不出来了才对,或者是上次的钱给少了?上次她明明多给了那么多啊。
蒋凤璎有点纠结,可马上要到六点了,她只先将这事放下,去上课了。
按照尹思道说的地址上了二楼找教室,等进了教室发现这是个能容纳六七十人的大房间,里面摆了一些破旧的书桌,兴许是从哪个学校里临时收购的,书桌上还有好多刻字。
教室里已经坐了三四十个人,大家随意坐在座位上,大多在互相聊天或者自我介绍,还有人在向别人讲下决心学习表演的心路历程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