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吃了她最喜欢的桂花糕,司马槿今日倒也能不厌其烦的和安伯尘讲解。
“至于那道技……用我的话来说便是武技。或是近身搏斗,或是运用兵器,可都需借助武火之势,火势越大,越是厉害。而修炼出青火,也就是地品修士,可以火势外放,以火势聚成兵器之状。不过这样打起架来太耗元气,也只有傻瓜才会如此,所以绝大多数名将都会取青火和以玄铁铸造成兵器。至于天品修士,他们所炼化的白火不但能外放,还能飞离己身,也算是法术的一种。因此,修炼到天品修士的阶段,即便只修道技不修道法,也能使几手粗浅的法术。”
一口气说了这么大段,司马槿口干舌燥,抿了口茶,却见安伯尘仍愁眉不展。
“怎么,我说的不够明白?”
“不是。”
想了想,安伯尘开口道。
“只不过在戏文里经常道,说什么年轻武将杀了一德高望重的老将。可你曾说过,修行时间越长,火势越大,等火势饱满冲破品级,从青火衍生出白火。那些老将理当修行更高,可天品却打不过地品,实在奇怪。”
闻言,司马槿鼻尖皱起,却是思索着如何回答。
好半晌,司马槿方才摇了摇头道。
“戏里的故事虽真真假假,可你所说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地品修士斩杀天品修士并不罕见,原因有很多。比如说道技玄妙,比如火势雄厚,又比如说肉身力量的强横等等。修行者有三火,炎火、青火和白火,火的品阶不同,炎火不敌青火,青火不敌白火,而炎火只能运行于体内,增强速与力,青火能外放,白火更能飞离体外,且修炼的年岁越久,元气越深厚,每品火的差别也就越大。可是,人的元气亦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衰弱,元气衰弱,连带着火势也会衰颓。”
“炎火修行者一般能活到八九十岁,比普通人略好一些,可也不过五十岁左右元气便会大降。青火修炼者拥有百来岁的元寿,六七十岁时便会元气衰落。白火修炼者元寿高达一百五十来岁,顶尖天品修士甚至能活到两百岁开外,一般情况下百岁左右元气衰落,可只要能修炼出精火,尚能暂留一丝希望。”
“什么希望?”
安伯尘问道。
沉吟着,司马槿吊足安伯尘胃口方才一字一顿道。
“突破天品,成就神师的希望。举头三尺有神明,打破神明修大道,只有成就神师,才能拥有超过五百载的元寿。其实每品都是一样,炎火修士在五十前岁突破到地品,地品修士在七十岁前突破天品,只有这样他们的修行之路才能继续往下走。”
闻言,安伯尘咋舌。
“每一品都需要数十年才能突破?”
“这得看个人的天份和造化。若你天分高,运气好,指不定十来年内便可突破到地品,历史上也有二十岁前便修炼到地品的天才,不过大多都师出名门。当然,无底洞者另当别论。”
十来年……而且还必须是运气好……
安伯尘心头微黯,下意识的捏紧拳头。
他可不想被关在琉京这座囚笼里长达十数年,可若霍国公不帮他解除道符,他必须炼出青火才能破解那道符的封印……等到霍国公回心转意也不知要等多少年,必须得靠自己,靠自己努力修炼,炼出青火……可青火又该怎么炼呢?
“扯远了……关于武技,不对,是道技,打个比方。人体就好比大缸,道行就好比缸中物,炎火者装着沙土,地品修士装着石头,天品修士装着金铁,一般情况下碰撞起来自然是装着金铁的缸最牢固,可也有例外。若大缸裂了条缝,石头落光,只剩一两颗,那自然撞不过沙缸。又比如有的缸天生就大,比别的缸大很多,即便里面装的是沙,也能撞的过石缸。这下可明白?”
“可是,不管怎么撞,都应该是缸先碎……”
犹豫着,安伯尘道,转眼一只桂花糕扑面砸来。
“哼,说了是打个比方……好了,不管是修炼道法还是道技,总之道行尤为重要,而道行的修炼便是火势的修炼,每一品火必须修炼到极致,盈满体内经络穴位,蓄满上中下三丹田,方才能突破到下一品。所以说,道行是关键,你还是先练几月火势,然后我再传你几手道法。”
闻言,安伯尘大约了解了三火的差别,也知道三火定有许多玄奥之处未被司马槿说出,想了想,安伯尘看向司马槿道。
“我还是想先学道法。”
安伯尘自然知道道行是关键,可道行的提升并非朝夕可得,此时的他迫不及待的需要一防身战技,只要王馨儿一日留在琉京,安伯尘也一日无法心安,昨夜若不是那个霍家少年出手,恐怕他已被王馨儿的人擒去。
“心急吃不着热豆腐,道技一开始便能修炼,可道法至少也需要半年的元气才能修炼。你修出炎火才两天,根本无法修炼道法。”
咬了一口桂花糕,司马槿轻描淡写的说道。
闻言,安伯尘心中失落,可转瞬想起了发生在“神仙府”中的事,那两个老人临走前曾出手助相助炎儿,让他从一小童长成少年人。
所谓元气应当是指道行了,若梦里的事是真的,那以我如今的道行应该足够修炼法术。
深吸口气,安伯尘心怀侥幸,向司马槿道。
“红拂你说的是,可我还是想试一试。”
“红拂……”
低声咀嚼着,司马槿莫名的看了安伯尘一眼,思索许久,叹了口气道。
“你还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也罢,试试就试试。道法都是不传之秘,即便最基本的也是如此。”
说着说着,司马槿一脸肃穆,放下桂花糕,俏生生的站起,负手走到安伯尘身前。
“你我有缘,拜师就免了,不过,想学道法你必须答应我三件事,此乃传道规矩,历来如此。”
安伯尘从未见过司马槿如此严肃,当下也是肃然起敬,绷劲脸蛋,目不斜视,郑重的点了点头。
“行。”
“那么第一件……”
司马槿目光闪烁,沉吟着道。
“在传道期间,你必须乖乖听我话,不得违逆。比如我让你去买福星楼的桂花糕,你不准跑到李家记去。”
想了想,安伯尘点头应下。
“第二,在传道期间,你任何事都不准瞒着我。比如这京城哪里有戏会,你要第一时间知会我。”
“嗯。”
安伯尘虽觉有些古怪,可依旧点头答应。
“第三嘛……”
红发少女转过身,望向窗外紧皱着小鼻子,苦思冥想。
“第三条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说。”
闻言,安伯尘一愣,疑惑道。
“这不是传道规矩吗,红拂你干嘛还要想?”
强忍着笑意,司马槿轻咳一声,转过身严肃的看向安伯尘。
“第三条是由传道人自己定的。好了,不多说了,我这就给你演示下火龙变,你仔细体悟。”
第029章 初习道法
安伯尘未及多想,就见司马槿低垂螓首,口中念念有词,而她合于胸前的手随着咒言不断变换着手势。十指轻舞,看似毫无规律,可安伯尘凝神静气,细细看去,却隐约察觉到几丝非同寻常。
每一根手指的弹动都不一样,每一次变化也都不会重复,十指的轻舞如羚羊挂角,却又浑然天成,紧跟司马槿口中咒语的韵律而动,起初很慢,到后面越来越快。
安伯尘全神贯注,定睛看去,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他只觉的周遭空气猛地一颤,虽很轻微,可却被他清楚的捕捉到。
“咄!”
就在这一瞬,司马槿抬起头,眸里闪过道异芒,低叱一声,手指在半空画了个圈。
“吼……”
龙吟声传来,安伯尘只觉脊背一寒,下意识的回转过身,就见一条火龙蜿蜒盘旋于他身后,面目狰狞。
“这就是火龙变?”
挠了挠头,安伯尘上下打量着那条只有食指粗长的小火龙,神色古怪。
与其说是火龙,还不如说是长着四只脚的细蛇,没有龙爪龙鳞,虽然周身冒着火焰向安伯尘嘶鸣着,可是……怎么看也看不出哪里像龙。
“怎么,瞧不起我这手火龙变?”
见着安伯尘想笑却又强忍着的模样,司马槿撇了撇嘴,冷哼一声,玉指轻弹。
下一刻,那火龙陡然蹿出,安伯尘目光所及,却只能捕捉到一条残影,转眼间便绕着藏玉厅兜了一圈,而它所到之处,无论金皿还是铜盆都化作灰烬。
见状,安伯尘心头微惊,再看向故作平静的司马槿,不由肃然起敬,可没过多久又皱起眉头。
“可是红拂,你祭出这道法足足花了半柱香时间,若是有敌人来袭……”
“还不是为了能让你看清楚。”
安伯尘还未说完就被司马槿打断。
“好了,我先前说过,想学道法需要天赋。所谓天赋其实便是领悟力,对于咒语和手印的领悟,你且试试,看能模仿出几成。”
说完司马槿又坐回床榻,捡起一枚桂花糕扔进嘴里,好整以暇的看向安伯尘。
身处琉京险地,又演了这么一场险而又险的戏,还不知要演多久,因此当安伯尘提出要学道法时,司马槿毫不犹豫的应下。两人息息相关,同在一条船上,安伯尘若学会了几手道技能有自保之力,那会省下她不少心思。可是那道法……她虽答应了安伯尘教他道法,亲身演示,也不过是想让安伯尘知难而退罢了。
道法不比道技,不是随便哪个修行者轻而易举便能习得,不单需要道行,还需机缘,更需要天分……
半枚桂花糕还未咽下,司马槿的嘴巴却长得老大,难以置信的看向安伯尘,脑中一片空白。
青衫少年垂首而立,目光专注的落于双手,双手合于胸前,十指轻舞,每一指都含着一丝变化,十指连连舞动,竟和司马槿先前所捏出的手印如出一辙。不多时,安伯尘便已捏成一大半,可再往下,每一指的变化都需思索上很久,足足花了一柱香时间,安伯尘模仿出了八成,剩余的两成虽在脑中,可落于手上却好似遇到一股巨大的阻力,怎么也捏不出了。
擦了擦额上汗珠,安伯尘心中沮丧,暗自摇了摇头,只道自己天赋不佳,难以全部模仿出。
他却不知,对面的少女此时已合不拢嘴,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一阵接着一阵,难以平息。
莫非这个被我随手捡回来小仆僮,真是百年不遇的天才?
打量着安伯尘,司马槿心情莫名。
她是司马门阀名列前茅的天才子弟,九岁那年前去拜见老祖宗,也曾进行过这场试练,当时的她一柱香不到的功夫便模仿出了七成,震惊全场,老祖宗青眼有加,门阀里的人对她也无不称赞,直道司马氏女宗师后继有人。
可眼前的少年似乎比自己还要天才上几分,刚才那番试练看似简单,只是手指变化的模仿,实则不然。再粗浅的手印也至少有九十种以上的变化,每一指九数变化,十指便是九十,且层层推进,相互叠加衍变,合起来一招道法少说也有三百种来变化,若不掌握其中的规律、道意,又如何能一模一样的捏出?
连咒语都没看过,安伯尘显然不通每一指变化的涵义,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将近三百数的变化他只看了一眼,便强记于心头。
死记硬背虽是下乘,可未尝不是修炼的捷径,当世有几名宗师级修士入道前都只是书生,入道虽晚却精进神速,不单因为他们理解能力强,也因寒窗苦读十来年,将他们的记性磨炼到极致,就算一时间无法融会贯通,可只要先强记住,也能比他人快一步上手。
看向安伯尘,司马槿目光闪烁,半晌嘴角浮起一丝浅笑。
当日西城处说的明珠蒙尘,莫非这么快就要应验了?也罢,若他真是明珠,早晚会有大放光彩的一天,若只是巧合,等这出戏演完,他也能回去当个富家翁。
“小安子,这是火龙变的咒语。”
安伯尘正愁眉不展,就见一张桂花糕的纸包飞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十来行字。
“想要祭出道法,手印和与之相符的咒语缺一不可,咒语中字字珠玑,手印上一指一变化,相承相应。想要祭出道法,要先以咒语召唤出体内的文武火,以手印生中的变化将其整合,待到咒语和手印都完毕,也就大功告成了。”
想了想,司马槿接着道。
“捏手印念咒语虽可靠着记性死记硬背,可若不能真正掌握咒语中的涵义,以及这招法术的奥妙,即便勉强能祭出道法,也只会徒有其表。说到底,这道法需要领悟,修行在个人,你且去领悟这咒语吧。”
若换做别的修行之士教导弟子修炼,定会捧着古籍功法,一个字一个的讲述,晦涩而枯燥。光是这一手火龙变就足足有二十来页,可却被司马槿提纲挈领,三言两语解释清楚,若被那些修行大家知道,定会大斥离经叛道,可若不离经叛道,那也不是司马槿了。
盘膝坐于床榻,司马槿看向默念着咒语的安伯尘,和风吹拂,少年人的头发缓缓飘荡,他平日里沉默寡言、低调无奇,可此时念着咒语,全神贯注,全身上下竟散发出一股莫名的气质,难以言喻。
一遍读完,一行行艰涩深奥的字句安伯尘已能记住大半,可却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