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多,好奇心太盛,并不是什么优点。一个人拥有这两个特点,一点儿也不招人待见。
我默然不作声。
坐在水缸里的年轻男子又说:“那口井会随你移动。也就是说,现在那口井已经不在这个村庄的街道上了。它现在就在这家院子里,就在你的身旁不远处,对吗?”
“对!”我说。
“那你现在抱着的这具尸体呢?他真的是你的朋友吗?他又是什么人?他是怎么死的?”坐在水缸里的年轻男子又问。
我决定不再跟他说话。这个人太爱打听了。
他打听的事情好像跟他无关紧要。
我没有当他是一回事,只是不胜其烦。
他也不再说话了。正睁着一双略细长的丹凤眼盯着我看。目光带有审判的性质。
穿着一身灰衣服的老人从厨房里出来了。只见他一手握着一柄锋利的镰刀,一手端着一只洁白的盘子。
盘子里有一小撮金黄色的炒鸡蛋。鸡蛋里夹杂着绿色的蒜叶子。
这道菜,飘着一股香味。
他走近了我,说:“不好意思,炒的实在太香了,我忍不住吃了一些!给你剩下了这么一丁点儿。你介不介意?”
“不介意!”我说。
“快吃了它吧!别让翠兰看见!翠兰为了吃这颗鸡蛋,已经跟我哭闹过好几回了!我把她狠狠打了一顿,最近她才没跟我闹了!她本来就是一个馋嘴丫头!看见这一撮炒鸡蛋掺蒜叶子,她可能会馋疯的!”手持镰刀的灰衣老人说。将端着的一只盘子递向我。
我用一条胳膊搂着尸体,腾出一只手刚伸出去,还没等将盘子接在手中时,“嘎吱”一声,一扇门被打开了。有一个女人从东屋里走了出来。
她的一双眼睛正在盯着盘子里的一小撮炒鸡蛋掺蒜叶子。眼睛瞪直了,冒出绿光。
我将盘子接在了手中。一条胳膊搂着尸体,走过去,将盘子递给女人,说:“翠兰,你吃了吧!”
“为什么给我吃?”女人脸色惊讶地说。
“吃了它,就嫁给我!”我说。
“啊?!”女人完全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从愣中反应过来,伸手将盘子朝我推回来,说:“金拾,谢谢你!我不吃,你吃吧!”
“可你很想吃它!”我说。
“可我更想嫁给你!更想对你好!你吃了它,比我吃了它让我觉得好!男人,应该多吃一些,养好身体才好!”女人说。她羞红了一张脸,低下了头。
我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金拾,她爱上了你!”坐在水缸里的年轻男子说。他的一张脸笑了起来,笑得非常苦涩。
只见女人闭上一双美目,头歪了,身体歪倒了,“嘭”一声闷响,她摔倒了在地上,一动不再动。
“她怎么了?”我赶紧问。
“翠兰,她饿晕了!”手持镰刀的灰衣老人神情黯淡地说,发出了一声叹息。
我不禁惊讶。
一个女人在饿晕之前,将装有一撮散发着香味的炒鸡蛋的盘子推让给了一个男人。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个女人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
在这一刻,我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我要娶她,其实是另有目的。我打算将火红色的种子植入她的体内。导致她怀孕。看一看她到底能生出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没想到,她是爱上了我。
一个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对自己特别的狠。马上就要饿晕了,她也能让自己经受得住炒鸡蛋散发出来的香诱。只为将炒鸡蛋让给自己所爱之人。
她爱上他。他爱着她。他和他不是同一个人。
爱上一个人,就会对自己特别狠。
“快借我镰刀!”坐在水缸里的年轻男子大声叫道。
穿一身灰色衣服的老人将一把镰刀扔了过去,由他接住了。
他掀开衣服,露出白皙的肚皮,用镰刀从自己的肚子上割下来了一大块肉。从伤口里喷涌出来的鲜血顿时将一缸水染红了。他将手里的一块肉在水里涮了涮,扬了扬手里的一块白肉,说:“拿去我的肉,做成一锅肉汤,再往肉汤里放一些蒜叶子,喂了翠兰吃吧!”
穿一身灰色衣服的老人疾步走过去,从马俊才的手里接过了那一坨白肉,又从水缸里捞起自己的镰刀,从马俊才的头上割下了几片蒜叶子,转身快步进入厨房里做饭去了。
我蹲下身来,将一具尸体放在地上,用手从盘子里捏住那一小撮炒鸡蛋掺蒜叶子,塞入了正躺在地上的女人的嘴巴里。
可她晕过去了。不晓得嚼动嘴巴。
我将一股内力灌入她的体内。她才悠悠地醒转过来,睁开了一双眼睛看着我,眼里噙满了泪花。
“唉!”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说:“原来你这么饿!”
她慢慢地咀嚼着嘴巴。细细地品尝着嘴里的炒鸡蛋掺蒜叶子,久久不敢咽掉。因为一咽就没有了。
“咽了吧!待会儿有肉汤喝!”我说。
“真的?”女人眼睛里冒光,将嘴里的东西咽掉了,说:“是什么肉汤?”
“人肉汤!”我说。
“用谁的肉做的?”她问。
“用马俊才的肉做的!”我说。
女人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正坐在水缸里的马俊才。
马俊才也正在看着她。
她感动得又哭了。说:“你别对我这么好!我又不会嫁给你!”
正坐在水缸里的马俊才说:“你不用嫁给我,你只管喝肉汤!”
女人流泪不已。
马俊才笑得非常苦涩。
我的心情很是复杂。
接下来。
三个人,谁也不再说话了。好像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阳光明媚。清风徐吹。
时间过去了好大一会儿。
穿着一身灰色衣服的老人从厨房里出来了。这回他的手里没有拿镰刀。而是双手正捧着一只白色的大瓷盆。
白色的大瓷盆里装满了香喷喷的肉汤。
在院子里的一棵干枯的树下,有一张水泥桌子。
老人将白色的大瓷盆放在了水泥桌子上。然后又从厨房里拿了一只铁勺子和三只白瓷碗出来。
他用铁勺子往三只白色瓷碗里盛满了肉汤。
三个人:我,翠兰,灰衣老人。一人分了一碗肉汤。
他把肉切成了丝条。做的是肉丝汤。
闻起来香。喝起来好喝。
我不禁食欲大起,一连喝了三碗肉丝汤。
翠兰喝了两碗半。
灰衣老人喝了一碗半。
只见在白色的大瓷盆里,肉丝汤没有了。露出了光秃秃的盆底。
好在三个人都吃饱了。
只见坐在水缸里的年轻男子一张脸上正作得苦笑不已。他笑得不能再苦涩了。再苦下去就该哭了。
他说:“看你们喝得真香!我也想喝!”
“肉丝汤已经喝完了,没有了!再说,哪有人食自己的肉!”穿着一身灰色衣服的老人说。
“我肚子饿了。我想吃点儿什么!”正坐在水缸里的年轻男子说。
“没有什么可吃的!你喝水吧!”穿着一身灰色衣服的老人将一只铁勺子扔进水缸里,砸起一片水花。
马俊才一张脸作得苦笑不已。他从水中捡起铁勺子,舀了一勺已被自己的血染成红色的缸内水。他仰起脖子,将勺子里的水倒进自己的嘴巴里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
“这个冤大头!”穿一身灰色衣服的老人讥笑道。
就在这个时候,奇怪且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正搁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也就是生前选择自杀而身亡的杜卫城的尸体,手脚活动了。
它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十分的冰冷漠然,对其他人视而不见。转过身,径自走到水缸前,对着水缸跪倒了下来,双手扶地,开始磕头。
正坐在水缸里的马俊才将手中的铁勺子放了下来,望着正在朝他跪拜的尸体,一张脸上做得比较惊讶。
尸体一连磕了很多个头才停下来,然后看着正坐在水缸里的年轻男子。
“你为什么朝我跪拜?”马俊才问。
“因为你就是作画的人!”尸体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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