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叫“一不小心”,从踏入辽东的那一刻,冥冥之中似乎就已经开始了。
水墨恒沉默了片许。准确地说,是由于心塞,所以失神。然后他说了一个字:“走。”
死士们都窝在一个狭小阴暗的山洞里,有些席地而坐,有些半躺着,身下铺满了茅草、树叶或高粱秆子……
出辽东时,除了姜昌平,其他死士都不知道水墨恒乔装改扮的事,回来时好像都知道了,一见他进来,无论轻伤还是重伤,像提前商量好了似的全部跪下。
姜昌平也跪了,未等水墨恒开口,先忏悔说:“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令主子失望,请主子责罚!”
水墨恒将他们扶起来,再次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愧疚:“一直以来,是我连累了你们,而不是你们连累我。”
这是真心话,而且不止说过一次。
只是每次说时,似乎都没能让死士们觉得舒坦或宽慰一些,反而让他们觉得更加愧疚。
这种感觉,主要源于双方认识的不同。
因为在死士们的眼中,水墨恒始终是主子,主子就该保持主子的尊严和高高在上,不可能与奴仆或奴才平起平坐,而水墨恒更愿意将他们当作朋友或兄弟。
……
这次去而复返回来,水墨恒心中亦有许多疑问。
但也没来得及问,首先逐一检查一遍大家的伤口,然后重新进行包扎、固定、消毒……
又死了八个!
心情不愉快!
总想着不让那些人出事儿,可最后还是无法避免。回京之前,想着蒙古鞑子不会这么快来,居然也想错了。
水蛋再次被蒙古鞑子掳走,这次还会像上次那样善待他吗?
水墨恒心急如焚!
但他又怕增加死士们的愧疚感,所以尽量将自己的情绪压着,尽管此事与死士们无关。
待水墨恒停下手中的工作,姜昌平率先开口说:“主子,这几天发生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想说什么?”
“我们都在猜测,为什么鞑子会来得如此突然?或者说,他们来得如此的巧。先是女真,后是蒙古紧随而至,而且最巧的是,全将偷袭目标对准咱们……”
“这简直就不是巧,而更像是预谋。”曾典也恨恨地附和道。
虽然派出一百名死士时,黄飞并未任命谁是领头人,但在与水墨恒的交往磨合中,逐渐形成了三个意见领袖:
一个是姜昌平,一个是曾典,还有一个是张彪。
张彪,就是在广宁城的城楼上,砍断自己两只手指立誓,以此要挟李成梁的那个:人如其名,十分彪悍。他平常话不是很多,但绝对是意见领袖。
话多又是意见领袖的是姜昌平,这或许与他早年的经历有关,头脑既灵活细腻,又很有主见,与水墨恒交流也最多。
曾典之所以成为遇见领袖,是因为他的战斗力。派出来的一百名死士当中,应该属他最强。但他也不是一个没有头脑、想到哪儿便说哪儿的人。刚才说的那句话就很有一定分量,尤其是“预谋”二字。
黄飞选人的时候肯定动了一番心思。
首先,毋庸置疑,每个死士战斗力都非常强悍;
其次,没有一个仅仅是四肢发达孔武有力。可以说,每个人都有两把刷子,不是精明就是冷静;
而最重要的是,也是张鱻提醒过的,每个人都很忠诚,对水墨恒比对自己更在意。
三个意见领袖,两个提出了质疑。另一个只是因为话不多,想必心中也是这么想的:鞑子来得十分突然、蹊跷、让人怀疑。
言下之意:这不是巧合,而是人为推动的。
……
其实,不用他们提醒,水墨恒看到难民逃出广宁城时,就已经感觉到其中必有蹊跷处,自己刚走几天,便连续发生两次偷袭战争?而且目标都是自己,没蹊跷才怪呢?
所以沉吟一会儿后,问:“那在战争途中,我乔装改扮的事,是不是被人发现了?”
姜昌平回道:“我怀疑不是战争途中才发现的,而是之前就已经发现主子不在,所以鞑子才会来偷袭。”
“之前?他们怎么发现的?”
“这个,我也想不明白。主子乔装改扮的事,只有我、水蛋、张简修,还有那个替身知道。若猜得没错,之前真是被发现了,我想只有两种解释:一是我们那晚说话的时候被人偷听了,二是我们几个人当中有泄露告密的。”
水墨恒想了想,问:“你们与鞑子发生战争时,李成梁他们派兵过来支援了没有?”
“当然来了。”姜昌平点头,如实回道:“即便不为我们,他们也得为附近一带的村民着想啊!若李成梁他们不来支援的话,那仅凭我们几十个人,最后估计活不了几个。”
“这么说,李成梁也已经知道我不在?”
“之前知不知道,还不清楚,但战争一打响,他肯定知道。毕竟那个替身毫无战斗力,在水蛋和张简修的拼命掩护下,最后仍然没能逃过一死。傻子都知道,那人肯定是假的,不是主子你。”
水墨恒接着又问:“那赶走鞑子后,李成梁有没有逼问你们,我到底去了哪儿?”
“怎么没问?”这回是曾典回答,“可我们确实不知情啊,这个没有骗他。主子乔装改扮的事儿,我们也是昨晚才知道的。之前我们以为,那个替身就是主子你,还真以为主子是在一心一意研究对付鞑子的策略,所以闭门概不见客。”
水墨恒“哦”了一声,考虑到张简修的性子,加上对李氏父子的刻板成见,所以又问:“张简修愿意跟着李成梁住进总兵府?”
“也看不出来有多么不情愿。”姜昌平回道。
“李成梁说是请,但更像是抓、是抢。”曾典补充道,“但其实张简修受了伤,我们也建议他跟着李成梁去总兵府,这样至少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若跟着我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又遇上麻烦摊上事儿,真有个三长两短,主子回京无法向张居正交代。”
姜昌平接过曾典的话头,感慨地说:“只是,李如柏回了总兵府,张简修也走了,如此一来,我们便失去两个强有力的护身符,随时成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不会。”水墨恒握拳,打气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要护身符,相信我们一样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