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松可不比张简修,虽然他暂时尚未展露锋芒,但毕竟已经是跨过而立之年的人,跟随父亲大小战事也经历了几十场,哪像此时此刻的张简修?还只是停留在“纸上谈兵”的初级阶段。
“爹,水少保是个厉害的角儿。”这是李如松对他父亲说的第一句评价水墨恒的话。
李成梁微微一笑,其实心里头早有自己的判断,但还是问:“何以见得?”
“不说他本人的谈吐与风姿,单看他身边的人就知道。咱俩进营帐时,守候在外的侍卫有一百个,数量不是关键,关键是质量,他们居然个个深藏不露。还有水少保身边的两名护卫,都是练家子,一看就不是凡俗之辈。”
李成梁点了点头。
接着,李如松又带着疑惑:“只是,有两点我似乎没看明白。”
“什么?”
“第一,出征在外怎么还带个女人在身边?那不是最忌讳、最应该杜绝的事吗?”
李成梁哈哈大笑起来,打趣道:“早几年,他南下广西剿匪,时任两广总督的李延就是这么一个角色,借着打仗的幌子,军营中收留好多房姨太,想必是从那儿学来的吧。”
“很不理解。”李如松直摇头,“一个如此聪明的人,怎么会去学习一个如此愚蠢的人呢?”
“作为一个军人,我也不是很理解,但只能说爱江山更爱美人者自古有之。难道你没听说他是女性杀手吗?但凡看见他的女人基本都会看上他。这是他的魅力所在。”
“还有第二点,更让人疑惑不解,”李如松道,“守候在外的一百名侍卫,竟然都不是轻骑兵。”
“眼光不错。”李成梁赞了一句,“一进营帐时,我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不是吹牛,我一生见的士兵太多了,只要是真的士兵,一过我的眼,立马儿会条件反射般的识别出来。”
“以爹的性子,我还以为你会当面问水少保,结果没有,是不是觉得没必要?”
“嗯,他来支援咱们,问那些不相干的问题作甚?咱只是通过那些人判断水少保并非徒有虚名,的确是个厉害的角儿,这就足够。你也看出来了,那一百人非比寻常,只要上战场能痛痛快快地杀敌,咱管他什么身份?仗打完他们不就走了吗?”
“是这个道理。”李如松表示认同,继而补充道,“水少保自己不解释,想必是将那一百人当作轻骑兵,以为咱不关注,也看不出。其实,士兵与那那一百人的眼神截然不同。”
“说说看。”李成梁似乎有心考察。
“士兵眼神中呈现出来的,虽有杀伐之意,但更多的是坦荡;而那一百人眼神中,呈现出来的是警惕,似乎时刻都在提防着什么,显然护主的心更切。”
“是啊!”李成梁感慨一声,忽然,喃喃地问道,“你觉得水少保厉害好,还是不厉害好?”
李如松与他父亲对了个眼神,意味深长地回答:“当然是不厉害的好。”
稍顿了顿,将话锋一转:“可既然厉害,也是好事一桩,咱之前不是担心,皇上派来他单纯为了捡军功吗?既然他厉害,那咱的作战方案是不是可以改一改了?”
李成梁眸子一亮:“你觉得应该怎么改?”
李如松娓娓道来:“先前,咱与张巡抚商议过,这次将以围剿战为主,等梁总督和戚将军一到,集合三路军马,给蒙古鞑子来个瓮中捉鳖。可现在知道水少保既如此厉害,那咱确保围剿战的同时,是不是可以进行一次突袭战?”
“仔细道来。”
“戚将军本就擅长打围剿战,而且他与梁总督率领的又刚好是步兵和重兵,那这次锦州城围剿战就以梁总督和戚将军为主。”
“那咱们呢?”
“蒙古鞑子侵犯锦州城一带,咱就去突袭他们的营寨。”
“奔袭两百多公里?”
“两百公里也不算长,一路奔袭,用不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咱们就不用说,突袭战本就是咱的特长。况且,水少保这次率领的不是轻骑兵吗?”
“你的意思是,让水少保率领轻骑兵与我们一道,前去突袭蒙古鞑靼的老巢?”
“爹觉得不可行吗?反正锦州城这边由梁总督和戚将军搞定,咱攻到鞑子老巢里去,让他们在这边未战心先乱。如果水少保真如传说中那么威风,一定可以大获全胜。”
李成梁稍一沉吟:“你的方案不是不可行,问题是咱现在没搞清楚皇上和首辅派水少保来的真正目的。”
“爹的意思是?”
“你想,如果皇上真是派水少保来捡军功的,那让他与咱一道前去突袭鞑子营寨,大获全胜固然是好,可突袭这事儿总会有风险,况且是深入敌方军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无法向皇上交代啊,是不是这个理儿?”
“但咱在这边,也不能随便揣摩圣意啊!”李如松想了想,接着说,“既是打仗,风险在所难免。爹可与水少保商量商量,只要他点头,我觉得就可以干。至于皇上那边,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爹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对视父亲一眼,又信心十足地补充道:
“再说了,突袭咱也不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只要水少保与咱同心协力,胜算还是大大滴。即便不能将鞑子搅得天翻地覆,可咱两路军马安全撤回,应该不成问题。”
李如松说完,望着他父亲不眨眼,急切希望得到认可。
李成梁沉吟片许,回道:“你的分析很合理,判断也应该是准确的,但我觉得还是要先知会一声。水少保毕竟不是普通人,即便皇上那一关咱可以暂时不用考虑,但两宫太后呢?陈太后眼下还住在天上人间呢,也就是说水少保不能有任何闪失。这是个大前提,咱必须有清醒的认识。”
李如松又道:“其实,若突袭成功,大获全胜的话,对水少保也有大大的好处嘛。”
李成梁想了会儿,突然道:“走,咱立即回去写一封信,连夜送往京城,知会张首辅一声,问问他的主意,若他同意,咱就等于没有后顾之忧。”
李如松会心一笑:“爹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