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水墨恒又被召进乾清的宫东暖阁。传召的人是当今两位太后,为的正是他成亲一事。
自上次去慈庆宫见过陈太后,水墨恒便再也没有与她会面了。心里也清楚,会面只会让问题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这对自己、对陈太后都不是一件好事。
有李彩凤在,场面就没那么尴尬了。
所以水墨恒欣然前往。
但凡这种场合,冯保一般都要陪着。
坐定后,像往常一样,李彩凤先开口。但只要陈妍是在,她总甘居第二,永远不会抢第一,礼貌地请姐姐先说。
陈妍是当仁不让,知道妹妹绝非虚情假意,确实真心将她当作亲姐姐看待。因而望着水墨恒,直奔主题:“我与妹妹都很关心,你的婚礼筹备得如何?”
水墨恒恭敬地回道:“多谢太后关心,非常之顺利。”
陈妍是又问:“有没有我们需要帮助的地方?如果有请直说,莫与我们见外。”
水墨恒想着要不要将两个预料之外的问题坦白告之。
就这么稍一犹豫,便被眼尖的李彩凤发现了:“怎么?瞧你的神情,似乎有什么难处?”
水墨恒点了点头,如实告知。
两位太后和冯保听了,不禁都皱起眉头,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块儿去了:邸报上刊登消息,旨在为天下官员树立一个好的典型,不要借送礼收礼的名义胡乱攀援,以正清廉清明之高风,结果你却在私底下收礼,这岂不是欲盖弥彰变本加厉?
三人表情很明显,快给一个解释吧。
水墨恒不慌不忙,回道:“之前张先生已帮我告知天下,待我成亲之日,贺礼绝不会多收一两银子,两位太后和冯公公是否觉得我口是心非?”
“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李彩凤信心十足地说。
“我也相信。”陈妍是跟着附和。
“奴才也相信。”冯保分别觑了两位太后一眼后说。
水墨恒点了点头,先是由衷地感谢三人,然后才解释道:“多收的钱,我肯定一分都不要,届时将以他们个人名义,全部捐给朝廷作为赈灾工程款。”
“赈灾工程款?”
“赈灾工程款?”
陈妍是和李彩凤同时讶然出声。
“这是个好主意!”冯保则是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绝对是个好主意。水少保做事就是出人意表,永远高人一等。”
水墨恒认真地说:“多送银子的那帮官员,名单我都有,但也不是不加甄别乱收一气,我看谁有能力拿得出来那个数目,我就收,就当他们为朝廷贡献一份力量吧。”
冯保笑呵呵地回应:“就是,平时国家有难,让这帮官员掏一点私房钱出来,那是难于登天。水少保用这一招儿,可谓另辟蹊径。只是,他们到时候会不会心里滴血?本来是为了讨好水少保的,到头来却被水少保拱手送了出去?”
水墨恒笑了笑说:“心痛肯定是有那么一点点,但我转手送给朝廷,不是仍以他们的名义吗?即便心痛,他们也只能忍着,这也正是此招的高妙之处。”
三人都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李彩凤道:“那关于第二个问题,届时参加你婚礼的人很多,不是一桩值得高兴的事儿吗?”
水墨恒又将酒宴安排难的问题坦诚开。
李彩凤眉毛向上挑了挑,问:“照你估计,届时会有多少人前来参加?需要准备多少桌酒席?”
“保守估计,一万人,那就是一千桌。”
“确实不少!”李彩凤点点头。
“难道偌大的京城就找不出一个能够容纳上万人的场子?”陈妍是这话一出,几个人都沉默了。
这种场子确实难找。
关键不是开会,一个挨着一个,肩靠肩背靠背都没问题。这是喝喜酒,需要相当大的腾挪和串桌空间。
冯保突然开口说:“启禀两位太后,奴才倒是想到了一地儿。”
水墨恒情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到冯保身上,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每当遇到棘手的问题,冯保都会创造条件。
比如:为了能让自己与李彩凤单独相处,他故意支开小皇上。这是经常干的事儿……
而这种感觉,冯保感触更深。水墨恒为他指点迷津过不止一次两次,无论荣升司礼监掌印前还是后。
所以,两人在长期的交往配合中,形成了一种高度的默契感。这恐怕是“与人方面与己方便”的最高境界。
当然,两人行事都建立在一个大前提之下:两位太后无条件地支持与信任。
失去这个,一切无从谈起。两位太后的心向,才是关键——给了两人足够的发挥空间。
……
冯保见三人都望着自己,感觉缺乏信心。
李彩凤鼓励道:“什么地儿?冯公公不妨直言。”
冯保欠了欠身,仍没有立即作出正面回道,而是说:“水少保的婚事牵动朝廷上下的心,而两位太后更是劳心劳力。”
这话没错,事实本就如此。
李彩凤不禁瞅了水墨恒一眼,感慨道:“是啊,这几年来,他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勋,我与姐姐再清楚不过。若没有他,咱母子不知要受多少人欺负呢。他的婚事,只要我与姐姐能帮得上忙,都会义无反顾地给予最大的支持。”
陈妍是点了点头。
冯保虽然被鼓励,可说话的语气与神情依然小心翼翼:“能够容纳万人的场地,奴才倒是想到了一处,就不知……”
“你就说,什么地儿?”陈妍是迫不及待地催道。
“承天门前。”
“哪儿?”两位太后讶然,同声出声。
“承天门前。”冯保先是瞥了水墨恒一眼,然后唯唯诺诺地又回答一次。
水墨恒表面上看起来相当镇定,但内心却十分的震撼,因为冯保所想竟神奇的与他同步。
他想的也是承天门前。
只是这承天门,是大明皇城的正门,真正的天子脚下。
所以,水墨恒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会儿,冯保像是他肚子中的蛔虫,居然当着两位太后的面提出来,还是被震撼到了。
两位太后也听清楚了,但未置可否,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到水墨恒身上,好像在问,这个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