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叙茶过后,邵方笑道:“水少保来扬州,对邵某的招待,不知满意否?”
水墨恒点点头,回之一笑:“满意,满意,邵大侠实乃有心。明人不说暗话,邵大侠想必知道我来扬州的目的。”
“知道,不过邵某还是希望水少保亲口说出来。”
“没问题,那邵大侠是准备让在场的人都知道,还是我俩单独一叙呢?”
“若能单独一叙,当然最好,邵某就怕……”
“怕我不敢吗?”
“哈哈,邵某早就听闻水少保快人快语,坦坦荡荡。今日一见,果然名如其人,痛快,痛快!”
水墨恒率先站起身来,冲邵方做了个手势。
“水少保。”陈泰跟着站起,担忧的神情跃然脸上。
水墨恒轻轻抬了抬手,示意他无需担心。
“那咱俩便去邵某书房一会,水少保你看如何?”邵方也站了起来,诚挚相邀。对陈泰的言行举止尽收眼底,只是装作视而不见。
“好,咱这就走。”
这时,马湘兰急了,娇嗔地怨道:“嗨,你俩都走了,那我们呢?再说,哪有主人待客,只待一个人的道理?”
马湘兰可谓是在场的唯一一位与水墨恒和邵方双方都相识相交的人,所以说话直来直去,并没什么顾虑。
水墨恒也虑到了这一点,沉吟少许,说:“如果马姑娘怕闲不住,大可与我们一道进来。”
“好啊,好啊!”
水墨恒瞅着邵方,似乎有意相激:“人家主人还没答应呢?马姑娘与我一样都是客人,说好又有何用?”
“既然水少保都已开口,那马姑娘便跟着来吧。”邵方爽快地说道,“不过,我得提醒马姑娘,我与水少保这番谈话或许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你得耐得住性子才成。”
“水少保是个十分有趣的人,有他在,奴家还愁闷吗?”马湘兰也不遮掩,直接表达对水墨恒的爱慕欣赏之情。
邵方拿眼斜乜了水墨恒一眼,笑道:“邵某多虑了!哈哈,久闻水少保走到哪儿,都会有女子为你尖叫欢呼,原来传闻属实哈。”
言罢,又交代说:“至于在座各位,请在府上随意。邵府虽然不及将相府邸,可也有品茶、听曲等消遣的地儿。”
水墨恒见陈泰依然忧心忡忡地站着,招了招手:“陈大人,不知你有何想法,大可像马姑娘一样说出来啊!相信邵大侠一定会满足你。”
“我只想和水少保说句话。”陈泰递了个眼色。
水墨恒知道陈泰既然有这个想法,也肯定不会当着大家的面儿说,于是踅步过去。
陈泰附在水墨恒耳边,轻声说道:“当心,这里的每一位仆人似乎都不简单。”
“知道。其实从邵方派出的几个丑陋仆人身上,便能略见一斑。”
“我想回衙一趟。”
“调集人手吗?我看不必。如果眼前这个是真邵方,我一会儿一探便知。凭直觉,他今天不会乱来;如果是假邵方,调集再多的人手也白忙活,邵府其他人又没犯罪。”
“那好吧,一切小心为妙!”
简单说了两句,水墨恒转身笑道:“邵大侠,马姑娘,请吧!”
这样,在邵方的引领下,水墨恒和马湘兰来到他的书房。
书房的面积不小,足有两百多平。
里头堆着各种各样的书籍,经史子集样样俱全,并且做了明确的分类,汉乐府、唐宋诗词、唐宋小说、元曲、杂记、人物传记……
水墨恒不无羡慕:“想不到邵大侠还是一个读书爱好者?”
“装门面而已,其实就是一个江湖草莽!”邵方谦虚地说道,“两位请坐!”
水墨恒和马湘兰绕了书房大半圈儿,然后才落座。
邵方一直很平静,表现得轻松随便:“对于咱俩这样的会面,水少保是否感到意外?”
“不,不,感觉很好,而且很喜欢。”
“水少保期待否?”
“嘿嘿,邵大侠你说呢?不妨直言,我期待了两年多。”
“那我们该从哪儿说起?”
水墨恒稍一思虑:“就从邵大侠扶持高拱登上首辅之位的事儿说起,你看如何?”
“好!”邵方相当痛快,稍顿了顿,认真地问,“不知水少保对高老这个人如何评价?”
“忠臣,干练。”水墨恒用了四个字,几乎没有犹豫。
“看来,水少保对他的评价甚高哈!”
水墨恒笑了笑:“虽说高老的脾气臭了些,可他政绩斐然,这点毋庸置疑,有目共睹。在徐阶和张居正中间,高老称得上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大人物。”
“那邵某可否这么说,当初我的眼光很正确?”
“邵大侠的眼光不是一向很好吗?又何止当初呢?”
“过奖,过奖!”
“可我有个不明白的地方,你对高老可谓仁至义尽,为何当初他会将你暗中抓进刑部死牢?刑部死牢我曾经进去过,那里面蹲着一个假邵方。”
“我现在所说的一切,对高老会造成影响吗?”
就凭这一问,水墨恒猜想眼前这个邵方应该不是冒牌货,于是信誓旦旦地答道:“不会。高老与你已经扯不上任何关系。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从高老决定将你抓进刑部死牢的那一刻,他便决定与你断交。”
“既然如此,那邵某便实话实说,想必有些话也不用我多说,水少保早已心知肚明。自我与何心隐联手将高老推上首辅之位后,我便没打算与他来往。他怕,我也怕。他怕我纠缠他,而我怕他借机铲除我,相互忌讳。”
水墨恒点了点头,更加确信眼前人是真邵方。
“邵某猜想,高老当初将我抓进死牢,便是动了杀机,不想看到我在北京出现,结果刚好出了李延赠田事件,所以救了我一命。高老让我去广西,是要给李延一个警示。”
水墨恒很想知道这个真相,迫不及待地问:“也就是说,高老并没有指使你行刺李延?”
“没有。他只是让我去给李延敲敲警钟。但我觉得李延该杀,于是出手了。”
“为何该杀?”水墨恒刚一问出口,便发现实在问得多余。
“水少保曾去过广西,李延该不该死,难道不比我清楚?李延活在世上,终究会扯高老的后腿,而且于国于民有害无益,不如杀了。”
“杀李延,只是邵大侠的意气喽?”
“用‘意气’不如用‘侠气’。‘大侠’二字,邵某一直敢担在头上,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水墨恒微微颔首,从邵方的话中能感觉出来他颇为自信,而且对杀李延一事并不感到任何的悔意或愧疚,用他的话说,是为国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