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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珩敛着眼眸,点了下头。
  何团长突然就觉得一股得意蔓延上心头,这事他熟啊,他实在太熟了,“她该不会不想搭理你了吧?”
  齐珩:“……还不知道。”
  “那你别板着这张臭脸了,去哄哄人家呗,对了,送你一套黏字诀,你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她想做什么主动帮她去做,她生气你就对她赔笑脸,直到她气消了。”
  何团长盯着眼前齐珩这张脸,夏天过去了,眼前这俊俏的小白脸似乎又白回来了,比他有优势。
  何团长突然觉得好气。
  他自我安慰,幸亏老天爷赏了他一套哄女人的本事。
  齐珩傍晚回来的很早,家里的两个孩子还没放学,姜双玲刚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醒来,头发乱糟糟的都没来得及重新打理过,见到出现在院子里的齐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昨天晚上他们俩像是冰释前嫌了,却又好像好缺了点什么。
  姜双玲意外想到了“破镜难圆”这个词。
  有了一点隔阂之后,就好像彼此之间横着一条什么东西。
  明明他们之间应该还没闹成那样,那也只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姜双玲扶着自己的肚子,也没主动跟齐珩说什么话,她心想着这男人也不会没事找事跟她说话,还能说什么呢?又说昨天晚上的事情?
  还是说其他的没营养的话,或是那些凑字数似的述职报告。
  昨天她已经让对方以后不要再说了,其实想想也挺傻的,彼此之前说多少个字,笑多少下,都要靠规定和要求,这样玩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就像是自己故意强迫对方得来的东西一样,如同昨天晚上,哪怕齐珩跟她说了好几次对不起和我错了,姜双玲也并没有感觉到多么开心。
  就像是自己无理取闹逼着他认错一样。
  这人估计也觉得自己没有错,在他的理解里本来就是这样,是她刨根问底不依不饶甚至是没事找事。
  对,没事找事。
  姜双玲叹了一口气,觉得他们已经遇见了夫妻之间的第一次情感危机。
  她突然又想起那天在桥上见到的那一对老年夫妻和那纷飞的柳絮,嘴上说出“一辈子”“白头偕老”这些词太容易了,但是真正能一起走完剩下几十年的坎坷人生,实属不容易。
  姜双玲闭着眼睛自嘲地笑了一下,结婚一年都没到呢,还说什么别的。
  真正的难题还没有开始。
  就像隔壁老王说得一样,以后还有的吵。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日子还不是得照样过,姜双玲的目光从眼前男人的脸上扫过,弄了下肩膀上的头发,打算回房间里。
  齐珩看着她,嘴角动了动,喉咙里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人已经走回了房间。
  齐珩:“……”
  他跟着一起走进了房间,姜双玲正坐在镜子前拿起梳子,齐珩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檀木梳,轻轻地梳理过她那一头柔顺的的长发。
  姜双玲任由他帮忙把头发梳好,只是随意在两鬓角边各取了一束头发绑在脑后,如绸缎般的长发垂在腰间,漂亮极了,带着一股温柔的发香。
  这男人没有说话,姜双玲暂时也不想跟他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数着自己手背上的血管发呆。
  也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才能让她从这尴尬的氛围中走出来。
  “我要做饭去了。”
  其实去厨房不太合适这样散着头发,但她也懒得开口让对方把头发盘起来或是编成辫子。
  或许她心里是想的,在刚才对方给她梳头发的时候,姜双玲在某一瞬间有过想让对方帮自己编一百条辫子来折腾他,但也只是想想……
  真的编一百条辫子,受罪的还是她。
  姜双玲摸了摸肩膀上的头发,打算到厨房之后,再把脑后的长发全都梳起来,即便她并不怎么掉头发,但是在厨房里还是注意点好。
  走进了厨房,身后的男人也跟着走了进来,跟她相隔不近不远的距离,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像是跟在主人腿边的小奶狗。
  姜双玲本来想要去煮饭,结果身旁的人率先老老实实煮了饭,帮着洗菜折菜还给把菜整整齐齐地切好,并且全都按照她的习惯摆在砧板上,如果不是因为他实在不擅长炒菜,估计全都给代劳了。
  啧,这狗腿子殷勤味儿。
  第86章 诗词
  对方切菜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被什么附体,突然开始絮絮叨叨事无巨细跟她说起了很多事情。
  不是那种冰冷冷的语调,而是特意放柔和了的声音,带着一点微微的沙哑,像是情人间的耳语呢喃,十分有磁性。
  姜双玲没有离开厨房,扶着肚子站在水缸边上,悠悠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她拿起木瓢在水里弄出几道波纹,转过身时却看到了对面菜篮子里的一束野花。
  如满天星一样的细碎花朵,有着米白、浅粉、蓝紫等不一样的颜色,它们待在路边的时候可能不会引起忙碌过路人的注意,这会儿聚集在这里,倒是显得十分美丽。
  是谁摘过来的毋庸置疑。
  姜双玲走过去,拿起那束野花,她闻到了一点淡淡的花香,从中挑出一支浅粉的,走到齐珩的身边,用那香软的花瓣从对方的鼻头前撩过。
  “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不用再凑够那九百九十个字。”
  “不是你要求的,是我自己想说,我想跟你多说话。”
  齐珩顿了下,卷了卷衣袖,他没再说自己白天的工作,而是说起了自己幼年的事情。
  齐珩的小时候。
  这人从小就属于别人家的孩子,从来没有挨过打,也没有挨过骂,有一条清晰漂亮的履历,年纪轻轻能到了这个关键的职位,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前途无量。
  齐珩记事早,年少聪慧,他还没有齐越大的时候,大哥和父亲先后去世,那时候他虽然年纪小,却已经明白了亲人逝去的含义。
  ……
  虽然听的是对方小时候的事情,姜双玲却也发现这人的童年过得枯燥而乏味,基本没有什么玩闹和乐趣,跟他述职报告差不多多少,唯一算得上波澜的,就是对方三哥和四哥。
  险些烧房子的三哥,不着调的四哥……他就是个优秀的求情工具人小弟。
  很多人都说父母容易偏疼幼子,但要是遇见这种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从小就对自己严格自律的,想疼也不知道该怎么偏疼。
  会闹的孩子有奶吃,不需要操心的听话孩子反倒容易受忽略……
  姜双玲听着他的话,双手将那一束野花编成花环,思绪却情不自禁的跑飞。
  她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蓦地失神怔愣在那里。
  曾经的她一心想做一个优秀的人,想被父母表扬,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
  在很多人眼里看来,她是一个出身优渥的大小姐,从不缺衣少食,长得漂亮,美院院花,父母是高知分子,按道理应该张扬而自信。
  实际上她是个不太自信,也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她很少得到来自父母认可,小学的时候依靠着美术获得过一次次奖项,她抱着很大的期待告诉自家的家人,希望能得到父母的赞扬,但大部分时候,得到的都是,虽然这种成绩也可以,但是不如别人家的某某某,应该像谁谁谁学习。
  你看看电视上的谁谁谁……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在父母的回答里,她总是不如某个人。
  经历过一次次的期待落空之后,成年后她好像就不需要这些东西了,但是经常的,她又会想要证明自己,所以毕业之后,埋头扎进事业里,她赚到了比同龄人更多的钱。
  她取得了本该引以为傲的事业成就。
  但是每次回到家里去见父母的时候,仍然不会被得到承认,你说自己赚的多,网络上知名度高,还有不少粉丝,父母却会说,某某某在国外开了画展,他的艺术水平高,你登不了大雅之堂。
  同事某某的孩子毕业后进入什么什么部门,现在已经混上了某某级别,你的社会地位不如他。
  要不就是谁谁谁……怎么怎么样,甚至到了最后,她还听到过说某某某嫁的比你好。
  ……
  从家里出来后身心疲惫,她想去朋友那找情绪支持,但是没有人能理解她,因为在大多数外人眼里看来:你已经足够优秀了,你居然还跑到我面前来说怀疑自己的能力?
  ……
  二十九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活得很累,有时候觉得自己很优秀,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如别人,像是一个可怜的失败者。
  ——我不想再当一个优秀的人了。
  谁要求世上每个人一定要当一个优秀的人?
  究竟要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称之为优秀?
  姜双玲做过最叛逆的事情,就是放弃自己的事业,选择去租一间民宿,她想要过一种不焦虑的生活。
  她也不想再承担别人过多的期待。
  在过去的二十九年里,姜双玲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她曾经尝试过与追求自己的人接触,她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去与人建立一种亲密关系。
  在一次次的期待落空之后,她很难信任一个人,尤其是亲近的人。
  在这段夫妻关系中,别人都说齐珩看起来冰冰冷冷的,不好相处,但他却是深情的,而真正冷心冷情的是她自己。
  她习惯在别人伤害自己之前,就先划清界限,将自己与别人的界限分的清清楚楚。
  王雪姝曾经问她,问她对齐越这孩子好,就不担心他以后不认她这个后妈,实际上,姜双玲根本就没期待过,也从没相信过。
  齐珩,姜澈,齐越,或许她从来没有把他们真正写进自己的人生规划里,随时做好了拎包就跑的准备,她从小长到大都习惯了自己缩在角落里自我安慰,已经不需要别的人,她只相信自己,依赖自己。
  她与每个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维系着表面的和平。
  因为这样,所以她才能表现得很乐观啊。
  ——我谁都不信。
  包括自己的爱人,我不信任他。
  我真的相信自己跟他能过一辈子吗?
  “双玲……你怎么了?”
  眼泪顺着眼角滚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了两道水痕,晶莹的水珠滴落在花瓣上,原本还在说着的齐珩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对不起。”
  隔着一层朦胧的泪眼,视线已经变得模糊,对方那张俊美的脸庞也在水雾中化开了似的,看得并不太清晰,但她却能在脑海里描摹出对方的眉眼。
  明明无理取闹的是我,道歉的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