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病,来的特别快,任谁都没有想到生子骨向来硬朗的北王竟然会青壮之年卧床不起,已入膏肓。
不过十日光景,沈青弦看上去便已经清瘦了不少。
北王府上下死气沉沉,就连北王昔日哪些好友都已经从四处赶到了赫州城,就为了能在他临行前送送他。
路人看着沈青弦都忍不住上前安慰几句,深怕这未过门的北王妃想不开,年纪轻轻就落了病。
只是沈青弦变得并不爱说话,每次也就点点头,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过来探望之人一波接着一波,其中自然也少不了祝非祭。
说是来探病,实则是来嘲笑。
瞧见沈青弦一脸苍白,面目泪痕的模样非但不上前安慰,还冷嘲热讽道:“当初本皇子去你家提亲你不嫁,非要跟着楚拓风这个短命鬼!哼!这是你自找的,王妃没做成,如今已经是一个破鞋罢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她!”陈麒听到祝非祭的胡言乱语差点就冲了上去。
若不是慕玄卿及时拦住,只怕两人会在院中打起来。
沈傲寒挡在沈青弦前面,一脸抵触的望着眼前之人:“大皇子,我沈家虽然落魄,却也还有些名望,不管北王能不能熬过这一劫,我大姐今后也绝非无人要的女人!我们沈家永远是她的后盾!”
“沈家?”祝非祭哼了一声:“真是笑话,现在的沈家还有什么用?”
沈青弦的双目已经失去了光亮,病怏怏的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抬眸看着祝非祭的,不怒反笑:“我与他有过这一段曾经就够了,至于是不是北王妃,我不在乎。”
“不在乎?”祝非祭冷笑:“你倒是要面子,脸都臭成这般还说不在乎。”
沈青弦在不在乎脸面无所谓,祝非祭在乎,当初所有人都知道他上门提了亲,这个女人却生生拒婚,还他在两国之间丢尽了颜面。
他等这一刻很久了,今日确定了楚拓风病重,他才真正觉得自己争回了拿一口气。
“那你倒是说说,你可有什么在乎的?说不定等到本皇子哪天心情好了,还能成全你一二。”
难听,说话的方式真的很难听,得意之色显而易见。
沈青弦厌恶祝非祭,却不得不忍着脾气,压着想要骂人的心情,冷哼道:“大皇子海口夸的厉害,做不到就做不到,没人会嘲笑你。”
“你怎么就觉得本皇子做不到?”
“若不是皇家贬黜王爷来赫州城当一个藩王,他又岂会变成这样?如今就连赫州城唯一的军权都不得不上交至于朝廷,你让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若我说,想要报仇,你做的到?”
沈青弦右手攥拳,握着发抖:“事已至此,我再憋着这怨气也没用,当初皇家贬黜北王,构陷我性命,这一桩桩一件件,我本以为能一点点讨回来,谁知竟然是这般光景。”
“交于朝廷?”祝非祭眼中一喜,却又装作可惜的模样,皱了皱眉:“那你和楚拓风还是有够惨的。只是你的怨气涉及到苍月政权,并非本皇子一人说帮就能帮,罢了。既然都这么惨了,那就好好休息,能活一日是一日,本皇子就不打扰了。”
祝非祭面子上有些力不从心着离开,实则眼含冷笑,恨不得兴奋狂妄道拍手庆祝。
这些抱着慰问的名义实则是来打探消息的人全部都离开后,沈青弦这才松了口气,将涂在眼框的胭脂给擦了个干净。
“真有用么?”她不解。
祝非祭并不是傻子,就怕生疑。
楚拓风那一张苍白的脸不过是装的,虚弱的身体也是沈青弦和方玉卿方玉娇二人做出来的药的效果,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是真的,恐怕只有她瘦了是真的。
毕竟她的戏最累。
一天天的跟哭丧一样在楚拓风床边守着,但凡有个人过来,她都得拼了命的想些伤心难过的事情,狠狠挤出几滴泪。
这种日子任谁也受不了啊。
“辛苦了。”楚拓风苍白且又些枯涸的嘴唇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横看竖看都与那将死之人无异,唯独那一双眼睛明亮清楚,透着与往昔无所不同的身材。
“放心。祝非祭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他们好不容易才等到了我重病这个机会,皓澜国绝对不可能做错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不出几日,一定会出手。
果然不出楚拓风所料。
短短五日的功夫,皓澜大军便挥狮城下。
楚拓风交出军权之后,新接管的将军还未来得及上任,便被皓澜军队杀了个措手不及。
仅仅凭借彭威猛这一只军队,断然是无法与皓澜军主力顽抗的。
皇帝暴跳雷霆,朝堂之上奏折被掀翻了一地,满朝文武皆长跪不敢起身。
“谁来告诉朕!告诉朕为何皓澜集结了这么多军队却没有一人事先启奏!!”
随着暴怒,唾沫星子飞的到处都是。
就算楚拓风重病,他也不信皓澜国能在半个月的时间立刻聚集六万大军挥师城下。
“谁!到底是谁!”
到对是谁故意隐瞒了此事!
皓澜当然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做出如此充足的准备。
其实早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皓澜就已经做好了攻势。
只是之前都有户部的人将消息挡着,以至于边关的探查到的消息没办法及时送到朝廷。
最主要的,半月前皓澜人精锐进攻齐川城的事情,也被范冲给挡了下来。
如果放在以前,精锐攻城的事情是断然瞒不住的,偏偏沈青弦凭借一己之力,毒倒百余人,城内百姓安然无恙,范冲这才能轻而易举的将事情瞒住,皓澜国攻了个措手不及。
不出意外的,赫州城沦陷了。
二皇子祝非晏率领的六万军队直逼城府,一举端了赫州城月字旗,将赫州划分为了皓澜国自己的领土。
不过好在进攻赫州人不是祝非祭,祝非晏与楚拓风一直有所交情,哪怕处境对立,他也欣赏这个曾经的好友,给他留了个面子。
“百姓,我就不杀了。你这个北王府,我也不端了。”
昔日好友一声黑金铠甲出现在沈青弦的视线中。
这还是沈青弦第一次见祝非晏这般打扮,退去了翩翩公子那般文弱书生的模样,沈青弦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竟还有如此凶悍的一面。
看着躺在沈青弦怀里一声素衣面色苍白的男人,祝非晏拿起酒杯,倒在了他的床前。
“听闻你重病……我未曾来看你,今日我大军攻占赫州,亦不能在此久留。这一杯酒,望你郑重。”
祝非晏脸色复杂,如果不是立场不同,他真想和慕夜那小子一样,守在阿风的身边,陪他走最后一段路。
楚拓风似乎说话力气都没有了,只有微弱的喘气,和倔强不甘的眼神。
众人包围着北王府,却并未烧杀掠夺,而是规规矩矩的站在北王府门口,宛若北王府自家养的侍卫那般。
“我们走!”
祝非晏咬咬牙,眼眶有些猩红的大喊。
随行而来的士兵们刚准备跟着出去,就被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声喊住。
“祝非晏!你是个畜生!”
春杏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向来憋不住情绪的她,坐在地上大声嚎啕,眼睛已经肿的完全不能看了。
一柄利剑出鞘,立刻抵住了春杏的胸口:“二皇子名讳岂是你一个下人能随意喊的。”
祝非晏慢慢转身,对着士兵抬了抬手。
利剑放下,祝非晏又几步上前,蹲在了春杏身侧:“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我是皓澜国的皇子,国家的利益永远是第一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你忘了你和我们王爷是兄弟!是比你那亲哥哥还要好的兄弟,难道你真准备手足相残吗!”
春杏还记得,当初在京城里的场景。
那时候虽然有些摩擦,但关系是真的好啊。
春杏以为这个皇子和她记忆中的皇子是不一样的,但现在她才明白,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祝非晏深吸一口气,将怀中的玉佩抛入她怀中。
“楚拓风已经时日无多,皇家早就看不惯他许久,等到他故去,皇家必留不得你。日后若是无路可走,大可拿着这个玉佩去军中找我,我……”
剩下要说的话,祝非晏已经说不出口了。
他还能说什么,娶她吗?
如果两国一直和平共处,自然能有这个可能,可现在是他亲自领兵进攻的赫州,春杏必然原谅不了他。
其实祝非晏心里也苦。
如果他不来,来的便是他的皇兄。
到时候烧杀虐夺,赫州城百姓必然民不聊生。
其实只要发生战争,解决都会是如此。
但祝非晏不喜欢楚拓风在最后的时日里还要因为这种事情而被打扰。
所以当父皇下令进攻的时候,他主动请缨做那攻城的将领。
与皇兄兵分两路,一个攻齐川,一个攻赫州。
赫州城沦陷,除了那些拼死顽抗甚至想要做英雄偷袭军营的百姓被杀以外,祝非晏并未对普通人动手,只是命军队控制了整个赫州城要塞,想进进不得,想走走不了。
赫州城百姓知道,皓澜二皇子的军队之所以不对他们动粗那是因为念及了与北王这几年的情分。
在赫州城受了北王不少恩惠的百姓联名请缨,希望祝非晏念及情分,将北王送至安全的地方,让他好好过完这最后的时光。
祝非晏动容,大开了城门让慕玄卿带着楚拓风退居上邕。
上邕城是逍遥宗的所在地,逍遥宗一向不牵扯政局,且宗内能人颇多,皓澜君主惜才,自然不会进攻。
皇帝慌了。
京城朝堂之内,日日都是君主砸桌怒骂的声音。
“皇上,皓澜军已经顺着赫州进攻到伧炎,若是伧炎受不住,那就真的完了啊。”
朝中文官,跪着发抖。
但说的尽是些废话。
他皇帝何尝不知道受不住伧炎就完了!
“范冲呢!范冲呢!他的兵在日日操练,让他去伧炎!让他去受伧炎!”
慌了,彻底慌了。
楚澈脸色阴郁,心中不甘的拱手道:“父皇,范将军还在齐川城与祝非祭的大军交战两军已经打了将近半月。”
“那上邕军呢!上邕的呢!”
“皇上,上邕的兵力已经全部都去支援齐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