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拓风扭头,小声道:“你认识?”
沈青弦疯狂点头,只差把脑袋给摇下来了,“方玉娇!!王爷你不记得了?就是方家的小女儿,今年医宗第一的那个方家啊!”
怎么会这样?
方玉娇兄妹二人是他们学堂内出了名的难相处,并不是他们人不好,而是为人死板并不爱说话,之前阿青一事他们之间也算通力合作,知道方玉娇这个人虽然嘴上好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豆腐心。
“方家本就家境殷实,加上此番又是医宗第一的世家,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让自家小姐出来当舞姬的地步……”
沈青弦眉毛都快皱成波浪了,不敢相信的再次往台上的女人看了去。
那张不爱笑的脸,那个清冷的表情,不是方玉娇又是谁!
楚拓风只去观看过一次医宗大会,而且全程都看着沈青弦,自然不会记得方玉娇是谁,可若是方家,他还是知道一二。
“如果是那个方家,能沦落至此怕也是很正常了。”楚拓风轻叹一声。
沈青弦立刻神经敏感的回头道:“什么意思。”
楚拓风淡淡道:“在你被我禁足那段时间,方家走遭了难,是被前张丞相弹劾贪墨,方家这才沦落至此。”
“贪墨?”沈青弦不解的摇了摇头道:“方家和沈家一样,是医宗世家,他爹就是个开药铺的,虽然你生意做的很大,就算走走人情也犯不着往贪墨上扯啊,贪墨不是朝廷的事儿嘛?”
楚拓风轻笑,“你怕是忘了,方家还有个在朝中做官的亲戚,方平贪墨修河款本是上半年的事,但因为一直查无所证,所以放平才能安稳到冬天。”
不得不说,这个方平倒是有些脑子。
“方平将贪墨来的金银放在了方玉娇的父亲方启合手里,方启合并不知情,以为只是方平自己的银子,所以在方玉卿去买冰天雪莲的时候,错将贪墨得来的官银送到了方玉卿手中。这样一来二去,这比修河款流通到市面最后被张丞相抓了个正着。”
沈青弦无奈叹息:“真是倒了大霉才有这种亲戚,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的,这下可好,下半辈子都给毁了。”
“你当真以为只是倒霉?”楚拓风垂眸冷笑,眼底闪过一丝嘲弄,“方启合不知那是官银是真,但想占方平的便宜,以为偷拿一二方平察觉不了也是真,说到底,还是太贪了。”
“可方家兄妹二人总是无辜的吧。”沈青弦抬眸望去,故意往角落里的乐师看了看。
果不其然,方玉卿也在其中。
而且方玉卿正在看着自己,那张脸与沈青弦一样,写满了不可置信。
而台上翩然起舞的方玉娇在一个转身回眸后,亦是看到了沈青弦。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异地他乡竟然还能遇到一个故人,而旁边的那人是……
北王!
沈青弦旁边坐的竟然是北王!
方玉娇之前听说沈青弦与北王关系亲密的传闻,她一直以为只是谣言罢了,可今日一见才知道确有其事。
沈青弦眼神复杂的看了方玉娇一眼,有些可叹的呼了口气。
方玉娇看得出来她神情中的惋惜,不由神色也黯淡了几分,竟在这冰天雪地流露出了不曾一见的凄婉之美。
“哇,这班子新来的舞姬有点样子!”
“瞧瞧她那轻叹哀怨的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啊!”
这种夸赞对于方玉娇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频频蹙眉的神情,心中不甘的坚毅,看上去真是极富有别样的美感。
“别多管闲事。”楚拓风突然开口,沈青弦淡泊一笑,别有深意的道:“夫君在筹谋阶段,能用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这两个人的心性我大抵也有些了解,是可以信得过的人。”
当初阿青中毒,方玉卿虽然去年没办法做主免费施药,但还是在尽全力救治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方玉娇更是不嫌弃沾染到身上的污秽之物,也要救治阿青,可见这兄妹二人的品性比那些坐在闺房里挑三拣四的小姐要好太多了。
一场舞蹈停下,沈青弦借着去如厕的理由,同戏班子的人一同走了出去。
刚一到外场,方玉卿方玉娇两兄妹便围了过来,方玉卿眼底虽然落寞,却也不乏染上一丝欣喜:“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班主在一旁急促:“你们两个还不快点,回去晚了你们今天一口饭都别吃。”
沈青弦眉头一皱,带着一丝冰冷转身朝着班主走去,她淡淡一笑,对着班主行礼道:“这两兄妹是我曾经在京城的故人,班主通融一二,今日让我带回去跟他们叙叙旧?”
明明是笑着的模样,但浑身却透着一股令人胆颤的气势。
那班主什么人没见过,在贵胄间也迂回不少年的,偏偏在沈青弦这里失了蹄。
能坐在里面的可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特别是这新来的贺风公子和他的夫人,整个赫州城的人都在巴结,他又岂有讨别人不愉快的份儿?
“既然是贺夫人说的话,那我自然不能违背。”班组嬉皮笑脸的对着沈青弦弯腰低头,却在一个抬眸后,瞪了方玉娇兄妹一眼,恶狠狠的警告一番,“可别怠慢贺夫人!”
说完,便转身离去。
“贺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方玉娇不解的睁大了眼睛。
外面天气寒冷,她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羽衣,嘴唇都冻的发紫。
方玉卿刚准备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妹妹,就见到沈青弦已经解开了自己的狐裘,给方玉娇披在了身上,“出门在外用的假名罢了,里面坐着的是谁,想来你们也看见了,下次见到了,喊贺风公子便是。”
身上突然而来的温暖让方玉娇舒服的抖了一下。
她之前一直对沈青弦喜欢不起来,但这一衣之恩她会记得的,脸上也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所以王……贺公子为什么会来赫州城?”
沈青弦也不隐瞒,如实说道:“功高震主,上面不满意了,所以找个理由送到了赫州城,这算发配了吧!”
坐在里面的楚拓风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谁能想到沈青弦说话能说的这么难听。
“不过,赫州城虽然是个小地方却水很深,所以我就和他提前过来,想看先摸清楚这里的形式再做打算。”脱下外套,沈青弦有些发冷的缩了缩身子。
方玉卿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又脱下了自己并不太厚实的外衫,送到了沈青弦的手里,又碍于男女之防而羞怯道:“我不冷,你先穿着吧。”
沈青弦倒是没这么多讲究,有便宜不占才是傻子,连忙接过方玉卿的衣服便披上。
方玉卿轻咳两声,将眼底那一抹欣喜给压下,小声道:“这么重要的事儿,你说出来就不怕贺公子怪罪吗?”
沈青弦轻笑,“我相信你们不是长舌头的人,况且,我觉得你们也不甘心下半辈子在戏班子里面度过了吧。要不要跟着我们干?大家都是同窗知根知底的也熟悉,以后还有入仕的机会,不想拼搏一把么?”
沈青弦连鸡汤都懒得撒了,直接将目的说了个透彻,都是明白人,没必要在这里拐弯抹角。
说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他们天天都盼着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方玉娇还是摇了摇头,十分为难道,“哥哥若是能有入仕的机会自然是好,只是我们方家的身份早就不似当年。”她感慨着看了四周一眼,叹息道:“我们是被罚过来的,并不是自己找的活,班主跟上面有人,想离开绝对没有这么容易。”
班子里多少人想过逃跑,最后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抓回来打一顿,要么死了。
方玉娇就是那个运气好的属于前者,只是现在背上都还是伤口,睡觉的时候都还在疼。
沈青弦用安抚的语气道:“放心,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一个戏班子罢了,上面的人再大也不可能大过他,现在京城已经容不下你们了,想要好好活下去,就这么一个出路。”
沈青弦摸了摸方玉娇额头上的碎发,惋惜道:“好歹也是医宗第一的兄妹,一身本事可不是给人弹琴跳舞的,在王爷的身边当个大夫,总比日日在人前卖弄自在。”
方玉娇眼底有些期盼与窃喜,兴冲冲地抓着沈青弦的手,激动道:“但王……贺公子似乎并不喜欢我们方家,他会同意吗?”
沈青弦拍了拍胸脯道:“放心,他没拦着我出来,证明已经做好了接你们回去的觉悟了!”
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木牌送到了方玉卿的手中,吩咐道:“我和夫君会留在这里赏烟花,你们想看烟花就留下,若是觉得冷就先拿着这个去城中枫桥客栈找掌柜的,让他们给你安排两间客房,这几天就先住客栈,等到辰肃和阿青他们来了,就能去府里居住了。”
方玉娇从未想过在自己落难的时候竟然是曾经自己最瞧不上的女人帮了她。
目光怔怔的看着沈青弦,眼底有些恍惚。
“果然,哥哥说的没错,你确实变了。”方玉娇感激的低头笑了笑,想起那日在大街上给阿青灌粪水的沈青弦,眼底竟然湿润了起来,“哥哥说你比我们有本事,我一直不信,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他说这第一的名号不归他拿。只是可惜,上次那一闹,害得你连前十都未进。”
现在说这些,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青弦嘴角一抬,笑着摇了摇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况且医宗本就不适合我,相比起济世救人,我可能更喜欢制毒,若是哪天我制毒不小心把我自己毒倒了,你们在身边也能帮我一把。”
方玉娇含着泪笑了出来,眼睛里滚着泪花,笑的却很是灿烂:“好。”
曾经就是因为没人救治,沈青弦便因为自己的毒药丧了命。
朋友有多重要,这也是他来了这个世界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沈青弦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笑容后,小声道:“我出来的也够久了,该进去了,你们自己去转转,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屋内的歌舞又过了一批,沈青弦才一脸若无其事地回去,谁知才刚踏进去一脚,所有人都别有深意地将她望着,特别是楚拓风,那脸简直黑到了极致。
还未等沈青弦反应过来,他便一把抓着沈青弦的手,将她重重的拉过来,几乎甩在了椅子上:“你干嘛啊!!!”
背上用力地撞了下椅背,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楚拓风黑着个脸,眼神有些冰冷的望着,加她还不自知,这才咬着牙摇了摇头,将手放在了她的肩头。
带着怒意且有些滚烫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藏在衣服里的皮肉,吓得她瞳孔睁大,身子往后一缩,压低声音惶恐道:“夫君你疯了,这么多人你想做什么!”
“我看是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