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娘一步一挪地朝着田骁与耶律高八走了过去。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有种……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捉住,立刻就要被处以极刑的恐惧感。
走了两步以后,嫤娘又突然清醒过来,她现在,并不是耶律高八所认识的那个文秀雅致的南国贵女丁氏芙妲。现在的她,是个叫做莲娘的粗鄙妇人,她无甚教养,是个被儿妇赶出家门的失夫老妾。
这么一想,嫤娘停下了脚步,转过脸去,低了头别扭了一阵子,然后又畏畏缩缩地抬头看了看四周,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朝田骁和耶律高八走了过去。
“来,介绍个!”田骁将嫤娘揽进了怀里,朝耶律高八笑道,“……这就是我的那个相好,叫做莲娘……怎么样,不错吧?”
嫤娘飞快地打量了一眼耶律高八,假装先瞄了一眼他头上戴着的那顶镶了珊瑚珠的圆沿钹笠冠,然后又看了看他挂在腰间的美玉珏,最后又垂眸看了看他脚下的那双绣了云纹的皮靴子……
“这是我兄弟,八弟!”田骁搂着她,得意洋洋地指着耶律高八说道。
嫤娘的视线,终于与耶律高八的视线迎面撞上。
其实当嫤娘扮作丁氏芙妲时,一直都不敢与耶律高八对视……
所以说,她虽然知道耶律高八的容貌与长相,但一直不敢细看。如今正眼一看,这才惊觉……其实耶律高八身材高壮,五官深遂,兼之气度华美,较之容貌俊美的田骁更具有成熟男子的硬朗味道。
而当嫤娘正眼打量耶律高八的时候,耶律高八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视线。
——这妇人猛一看时,长相与气质倒与芙妲有八九分相似……可正眼相看时,不过只是个寻常妇人罢了。
“夫人。”耶律高八朝嫤娘行了个拱手礼。
嫤娘装作不懂的样子,先看向田骁,然后装模作样地朝耶律高八回了个礼。
“你回帐篷去歇着吧!”田骁吩咐她道。
嫤娘眼珠子一转,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哑着声音说道,“……饿着肚子,睡不着哩!”
耶律高八听出她的声音低沉而又带着气音,简直与往日那个声音甜润动听的芙妲更是南辕北辙……心中不觉有些厌恶,只是见了神医“贺子奇”面上的尴尬之意,耶律高八解围似地笑道,“贺兄,我们倒是有些吃食,呆会儿送些去与夫人用罢!”
田骁连声道谢。
嫤娘看出了耶律高八脸上的不虞,心中暗暗好笑,闻言便又加了一句,“……多谢了!我们只随便用点子酥酪夹胡麻饼就好,酥油茶不必了,太腻。”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小小帐篷,掀起帘子又钻了进去。
田骁有些尴尬,对耶律高八说道,“……那啥,她是个乡下人,不懂规矩,高八老弟不必与她一般见识!只不过,我们在这儿转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今天才找到了水源……确实,那个,连我老贺也有些饿了呢!”
耶律高八是一直惦记着贺子奇这个神医的。
毕竟也是这个人,把他那瘫痪在床十数年的弟弟给治好了的,虽然说……
耶律高八叹了一口气,吩咐伴当,“送些吃食去与那位夫人。”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田骁说道,“贺兄,我有好酒,还有些肉干,咱们呆会儿一块坐坐,好生说上几句话。”
田骁自然没有不应的。
当下,就有伴当送了些吃食去给嫤娘。
嫤娘果然见到了几个被烤得热热的胡麻饼和一小碗的酥酪,另外还有一壶热水,不由得笑弯了眼。
吃得饱饱的再睡,连睡也会睡得香香的呢!
她小心地将那胡麻饼撕开,用小勺舀了些酥酪,摊在胡麻饼上,然后再合上胡麻饼,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
制作胡麻饼不放盐,但会沾一点儿油。就这么吃着,是淡而无味的。但如果杂点儿酥酪(酸味的奶糊糊)进去,胡麻饼就变得不那么干了,而且还透着浓浓的奶香……
嫤娘有些饿了,不知不觉的,用酥酪涂着胡麻饼,竟然一口气吃了两个!
她本想等田骁回来再一块儿歇下的,奈何腹中饱暖便生困意,没过一会儿就倦得紧了,索性又窝回了被窝里,不大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此时,田骁正拿着一壶耶律高八给他的美酒,坐在篝火旁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耶律高八去安顿了一下送嫁队伍,先教属下赶紧搭好帐篷请了那位义成公主入帐,然后又送了热水和吃食进去……
义成公主萧诺敏依例在帐篷里朝着侍女和嬷嬷们大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将众人赶走了,自己躲在帐篷里哭哭啼啼的。
耶律高八也懒得理她,就拎了一埕美酒过去找田骁去了。
两个男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捧着自己手里的酒埕,朝对方做了个“敬酒”的姿势,便直接抬高了酒埕,饮了一大口的烈酒。
“老弟啊,你这是……”田骁朝着义成公主的帐篷呶了呶嘴。
耶律高八擦了擦下巴,说道,“奉我朝之命,送义成公主和亲……”
“和亲?嫁李继捧?”田骁喝了一口酒,又问。
“不,嫁李继迁!”耶律高八也没藏着掖着的,直白说道。
田骁心道,果然如此!
只是,他现在扮演的,乃是世外高人、杏林圣手,理应对这些朝政无感。所以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很八卦地说了句,“……这公主,瞧着像是不肯嫁的样子!”
耶律高八笑道,“由不得她不肯!”
田骁扮出了一副猥琐样子,嘿嘿笑道,“不错不错,这女人啊,都是口是心非的……嘴里说着不要不要,要了以后……嘿嘿嘿,你说不要不要,她倒是不肯不要了……”
耶律高八朝嫤娘帐篷的方向呶了呶下巴,僵着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生硬地问道,“你打哪儿弄来这样一个标致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