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过后,朝中日渐沉寂下来,众人热情退散,一切回归正常。
只是,这一日嫤娘上朝时,却出了件不同寻常的事。
——散朝时,权贵阿古拉气呼呼地凑到了萧太后的身边,用不甚熟悉的汉语,不高兴地问道,“太后娘娘,阿古拉想求问您一件事儿!”
“哎,我阿古拉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得很……肚里可没那些弯弯绕绕的,那我可就,直说了!太后娘娘,这次抗敌,我和查干巴拉各出了四千人马……分明就是我部的功劳大些,这人马的伤亡也我部更多……可为什么,查干巴拉得到赏赐,比我更多呢?太后娘娘,我阿古拉不服气,您给我评评理!”阿古拉气鼓鼓地说了起来。
此时刚刚散朝,辽主耶律隆绪原本计划要离开的,见出了这事儿,便又停了下来。
嫤娘便也跟在耶律隆绪的身旁,听了一耳朵阿古拉的“委屈”。
她不由得暗自思忖,就在庆功宴的那几日,她和田骁一块儿去逛了集市,还曾经在酒楼里看到了阿古拉和韩德让。这就证明着,阿古拉和韩德让的私交应该是很不错的。
众所周知,韩德让以精明、博识、公平、公正而著称。
以前,包括这一次的战利品统计与分发、奖励……均由韩德让主持。
而韩德让既然与阿古拉私交甚笃的话,阿古拉居然当着韩德让的面、向萧太后告状……可见得阿古拉是相当不满了。
当然,阿古拉也算是给韩德让面子了,至少他还忍到了散朝以后。
可还是有不少人都听到了阿古拉的话,不由得围在朝堂门口,不住地朝这边指指点点、还议论纷纷的。
嫤娘偷偷地观察着韩德让。
只见韩德让表面上虽然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可他绷直的腰杆、紧咬着的腮邦子,都能看出——他确实很不高兴。
她垂下头,不再偷看韩德让,免得让……如耶律高八这样的有心人注意到她,然后又想歪了。
但是,嫤娘的耳朵却尖尖地竖了起来。
“哦?真的吗?”萧太后满面春风地说道,“那走吧,去我宫里说说,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了阿古拉,上回你媳妇儿和我说,她为胡和鲁(阿古拉的长子)看上了赫尔金家的吉雅德德玛……我正为了这件事想找你哪!”
一听萧太后说起了自己长子的婚事,阿古拉先前拉得老长的脸顿时有些缓和,“这个啊……还要请太后娘娘您费心了,一定要帮我们胡和鲁在赫尔金面前美言几句啊……”
嫤娘听了,心道这萧太后的反应也挺快的。
这时,萧太后和阿古拉本来已经慢慢走远了的,可萧太后又转过头来喊了韩德让一声,“德昌,你也跟着一块儿来。”
韩德让“嗯”了一声,跟了上去。
嫤娘的视线不自觉就投向了萧太后一众人……
耶律隆绪想想,转头朝嫤娘和其他的亲随说道,“洛克西,咱们也跟去看看。”
嫤娘正求之不得,便一块儿跟了过去。
到了太后宫中,萧太后得见儿子也过来了,笑笑,招手让儿子也坐到了她的身边。这萧太后处理国事家事时,从不避讳儿子,倒是开明得很。
嫤娘和其他人站到了一旁。
不料,萧太后朝她招招手,“丁氏芙妲,过来这边坐着……阿古拉还没有认真喝过汉人的茶道,你能为我们露一手吗?”
嫤娘连忙过来朝萧太后行了一礼,却也知道辽人根本不怎么看重礼仪,当下便大大方方说道,“恭敬不如从命!那丁氏芙妲就献丑啦!”
自有宫女搬了小几子和小杌子过来安顿嫤娘坐下,又取了茶叶和茶具过来让嫤娘挑选……
那边萧太后和颜悦色地问了阿古拉几句,
阿古拉立刻忿忿不平地说了起来,“我和查干巴拉各出了四千人马,我的人,听命于休哥,凡事都冲在第一线,立下了赫赫战功……好罢,查干巴拉也出了四千人马,谁功劳更大,咱们不争这个了。”
“但是,我部活着回来的勇士,只剩下了三千二百人不到……查干巴拉那边的,倒是只折了二百余人……太后娘娘,旁的不说,光是这抚恤,我部就该比查干巴拉领得更多,对吧?”阿古拉气鼓鼓地说道。
萧太后沉吟道,“德昌(韩德让的字)啊,我好像记得……阿古拉部的抚恤和赏赐,确实要比查干巴拉部的要多一些呢?”
韩德让的面色已经有些铁青了。
他只“嗯”了一声,却不肯说话。
阿古拉又诉起苦来,“太后娘娘!哎……韩德让他,他玩的是汉人的那一套!从帐面上看,确实我部的抚恤和赏赐是多于查干巴拉的。可实际上呢?咱们领到的武器和盔甲都是破的、烂的、生了锈的!还有赏银!箱上的封条写着一百两一箱,实际上呢……八十两一箱、六十两一箱的多得是!还有一箱只有四十两!您说说,我亏不亏啊?”
这下子,韩德让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我只管分帐,难道库房也归我管?”
“你还说!库房那边的人,我早去问过了!人家就是按你帐本上来的,哪个库房的东西是发给我的,哪个是发给查干巴拉的……从面上看,我比查干巴拉多分到了小一半儿!可这东西实际领到手,算一算、计一计的,我可比查干巴拉短了一小半儿!”
阿古拉越说就越生气,“太后娘娘,难道我部战死的那近八百精锐,他们白死了么?那他们的妻儿老小,谁来抚养?韩大人,你养么?”
韩德让皱眉、咬牙、握拳,“砰”的一声,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正在烹茶的嫤娘被吓了一跳!
现场的气氛,因为韩德让的暴怒而变得有些……诡异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