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碧琴果然去了乡下的庄子上,与她弟弟团聚。
又过了几日,田骁派去迎接史夫人遗骨的人马终于抵达了瀼州,直奔了乡下的庄子上。
嫤娘听说那边的灵堂已经设好了,便也换了一身素衣,臂缠黑纱,坐着马车去了庄子上。一下马车,她果然看到了一座小小的草棚灵堂,碧琴与史汉郎二人跪坐在史松夫妇的灵牌前,哭得哀哀欲绝。
另有个黑黑瘦瘦、穿着孝衣的半大孩子也跪在灵前,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嫤娘;嫤娘便知,那个半大的孩子,应该就是史夫人在教坊司当粗使嬷嬷的时候收养的那个小太监了。
嫤娘上前吊唁,拈了香上前敬拜,碧琴与史汉郎二人朝她恭恭敬敬地回了礼。
跪在二人身后的半大孩子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姐弟俩磕了个头,向嫤娘还礼。
嫤娘温言劝解了几句,只教她们姐弟放宽心。
这时,一个也穿着素衣的年轻小娘子匆匆过来了,先是喊了一声“汉郎”,突然看到嫤娘也在,被吓了一跳,局促不安地又朝着嫤娘行了一礼,口称,“见过少夫人。”
嫤娘打量了那小娘子一番,微微一笑,问道,“这是哪家的孩子?”
旁边的管事娘子回话道,“回少夫人的话,这是庄子东头佃户王大郎家的丫头,叫春妮。说着,管事娘子又问她,“春妮来这儿做什么?”
王春妮看了史汉郎一眼,朝着嫤娘又行了一礼,带着几分忸怩说道,“我怕汉郎哭坏了身子,故此过来看看……还有,我做了饭送来给汉郎和瑜娘姐姐吃。”
嫤娘果然看到王春妮还拎着个食盒。
她心里一动,又看了史汉郎一眼——但见史汉郎也感激地看着王春妮。
碧琴只低着头跪在父母灵位前,面如死灰。
嫤娘叹了一口气,对王春妮说道,“你把饭菜放着吧,他们一会儿吃。”
王春妮响亮地应了一声,将手里的食盒放到了一边,然后走过去对史汉郎说道,“汉郎,你腿脚不好,别跪太久了……要不,你去那边歇着,顺便把饭吃了,再来替瑜娘姐姐?”
史汉郎待要拒绝,碧琴却对他说道,“你听春妮的吧。”
史汉郎目光复杂地看了王春妮一眼,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王春妮想去扶,却被史汉给拒绝了。那半大的孩子连忙上前,扶起了史汉。
史汉待那孩子倒是挺和气的,领着他走到了嫤娘跟前,说道,“汉郎向少夫人请安了。他小名儿叫做饼儿,是我们娘收养的弟弟……饼儿,快给少夫人请安。”
饼儿连忙跪下,向嫤娘磕头,“饼儿给少夫人磕头了!”
嫤娘听出这孩子的声音格外清脆,和个小姑娘似的,行动之间却有些笨拙……听说这孩子有些残疾,也不知到底哪儿有毛病,不过就这么看着,倒是手脚俱全的。
“快起来吧!”嫤娘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和你哥哥先去用饭,我那边府里也离不得人,这就回去了……等送二老上山的时候,你们郎君也会过来帮忙的。”
跪在那边的碧琴顿时发出了一声隐忍的抽泣声音,拜倒在地,用颤抖的声音说了声,“……多谢郎君,多谢娘子!”
嫤娘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三日过后,田骁果然穿了一身玄衣短打,领着几个伴当骑了快马到了庄子上。到了灵棚,他先是领着众人向史松夫妇的牌位行礼,跟着,史汉带着饼儿将史松的衣冠收拾好了,放进了母亲史夫人的棺木里,又合上了棺盖。
接下来,田骁与常平常顺常安几个分立于棺木四周,一声令下,四人合力将棺木抬了起来!
常康高举灵幡在前引路,饼儿穿着孝衣跟在常康后头摔灵,王春妮扶着腿脚不便的汉郎跟在棺木旁,而碧琴则披麻戴孝地跟在棺木后头,一边洒纸钱一边嚎啕大哭……
最后,一众人将史松夫妇葬在了青山绿水间。
田骁回去将安葬史松夫妇的经过说与嫤娘听时,嫤娘也不胜唏嘘。
“真是飞来横祸啊!”嫤娘叹道,“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完了……我看汉郎那孩子其实挺聪明的,他家变时不过才七八岁,才只开了蒙,可如今我瞧着,他是读书算帐样样儿好,可惜折了一条腿……若是当年没有遭此变故,恐怕也是个有出息的。”
田骁却道,“我估摸着,出了七七以后,碧琴会来求你,替史汉说亲,你只管应下就是。”
嫤娘觉察出了些什么,连忙问道,“你到底要让碧琴去做什么?”
田骁不言语。
嫤娘又追问了几句,他才答道,“……证据。卢多逊与赵延美来往的证据,而且还必须要是不可磨灭的铁证。”
嫤娘一呆。
“碧琴深谙细作之道,且又与卢多逊赵延美有血海深仇,再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去做这件事了……且咱们替她收拾好了她父母的后事,又安顿好了史汉和饼儿,她也再无后顾之忧……”田骁继续说道。
听了他的话,嫤娘心中十分难受。
“这件事情,始终要有人去做,”他低声说道,“不是碧琴,也会是其他人……如果她不愿意,我也不勉强的,毕竟我也认识史松,就凭那几面之缘,我照拂一下他的后人,也是无可厚非的……”
嫤娘也与碧琴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很清楚,碧琴的性子坚韧无比——不说别的,就说她的出身吧!虽是小户之女,却也是受尽了父母宠爱的掌上明珠,倘若她心里没有念想,如何入得了皇城司,成为聪明又警惕的女探子?
所以说,碧琴的复仇之心,恐怕只会比她所想的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