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娘与婠娘,并茜娘三个一齐离了田府,坐了马车正要往华昌候府而去。
想了想,嫤娘使了王大娘去外院找常顺,教常顺带话给田骁,就说自己去了华昌候府,让田骁忙完了也去华昌候府接自己。
姐妹几个这才结伴而去。
到了华昌候府,华昌候府正在为世子夫妇胡华俊和柳繁繁的办后事,府门口挂着挽联和白灯笼,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儿。
只是胡家本无根基,如今胡昭仪又被废,偌大的候府简直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夏氏姐妹相互看了看,先去交了礼金,又去后院吊喧了柳繁繁,然后站在二门处,朝着外院的方向各自浇了三杯清酒,也算是吊喧了胡华俊了。
接着,长姐夏婠娘便出面说求见候夫人。
胡府的下人也是人精。见她们都是夏家人,也猜到大约是为了夏碧娘而来,人人神情都是冷冷的,隔了好久才去通报了华昌候夫人。等得姐妹几个手里的茶盅都冷透了,华昌候夫人才慢悠悠地过来了。
“大郎英年早逝,这是天嫉英才,夫人快不要难过了……免得那逝去的大郎还要心伤您与候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不得安宁……”婠娘客气地说道。
华昌候夫人淡淡地说道,“有劳你们费心了,我们家正在做白事,招呼不周,各位少夫人不要见怪……送客!”
说着,华昌候夫人转身就想走。
“哎!”
婠娘脸一红,阻止了华昌候夫人,说道,“夫人,不知……我家二妹妹何在?我们姐妹几个平时出趟门也难……今儿既然来了,也想见一见她。”
华昌候夫人面露讥笑,说道,“你们几个……来吊喧我家世子不过是面上的话,其实,是为了夏氏昨天夜里闹事来的吧?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个个也都是有婆家的,有没有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我家大郎尸骨未寒,她就教唆着二郎去请封世子,还说什么别忘了她世子夫人的诰命……我呸!”
华昌候夫人越说越生气,脸也涨得通红。
“我家大郎还活着的时候,夏氏几时给过二郎好脸色看?这会子大郎去了,二郎还没说什么呢,她的尾巴先翘上了天!凭她那德行……别说我家大郎是有嫡子的,就算请封了世孙也不会请封二郎……就是日后二郎做了世子,她想当世子夫人?做梦!”
说到这儿,华昌候夫人更是气愤难忍,声音也变得愈发尖锐了起来。
“你们既是她娘家的姐妹,今儿也是来替她出头的……你们自己去好好问问,她手里握着多少条人命!可怜我的二郎,这几年来夏氏自己连个蛋都没有生出来……还不让姨娘和丫头们生……好几个怀着身孕的妾室和丫头,全被她配的配人卖的卖……昨天夜里粗粗一算,夭折在她手里的胡氏子嗣竟不下十个!这心思歹毒的妇人!”
华昌候夫人气得一手叉在了腰上,另一只手指着夏婠娘,怒骂道,“难道这就是你们九世书香夏家的家训?你们夏氏女害死了我们胡家这许多血脉……你们!你们……我们家和你们家,这结的这到底是亲还是仇?”
华昌候夫人一口一个夏氏的,竟连在场的夏氏姐妹也骂了进去,夏婠娘哑口无言。
嫤娘听不下去了。
“胡夫人息怒,我们都晓得,世子贤伉俪去了世,您心里不好受,就是迁怒于人……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不能说些什么。我二姐姐昔日在闺阁之中时,也是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娘子……”
把夏碧娘说得这样好,连嫤娘自己都有些脸红,可为了夏家的声誉,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道,“怎么嫁到了胡家以后,我们听夫人说起……仿佛那人并不是我家二姐姐一般?”
华昌候夫人顿时大怒,说道,“依你的话,她还是来了我们家以后才学坏的不成?”
嫤娘摇头道,“原不是这样,只夫人说得……也太过于骇人了。倘若我二姐姐手上真有人命……夫人就该早些报官才是,可现如今,我二姐姐到底人在何处呢?还是说,夫人您对我姐姐动了私刑?我姐姐受了伤见不得人,所以您才百般阻挠,不让我们见二姐姐?”
闻言,华昌候夫人不住地打量着眼前美貌娇艳的这位夏氏嫤娘。
好个妩媚多情的美人儿!不但模样儿生得风情万种,连那张嘴儿也这样利害……自己刚说夏碧氏手上沾着血,她就说自己对夏碧娘动了私刑?可真是个会转舵的!
华昌候夫人盯着嫤娘,说道,“让你们见见夏氏,原也没什么……只是,她毕竟是我们胡家的人,该怎么样,当然由我们胡家说了算!昨儿夜里啊,二郎房里足有十几个妾室,都指证夏氏杀害了二郎的骨血……”
嫤娘打断了华昌候夫人的话,“夫人请恕嫤娘无礼,但事关我夏家清誉,嫤娘敢问夫人……您口口声声地说我二姐姐心思歹毒,证据可在?谁亲眼看到我姐姐杀了人,是用刀用斧还是说用的是毒物?请问物证又何在?夫人可曾报官了?”
华昌候夫人一愣,吱吱唔唔地说道,“……那,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嫤娘追问道,“那也就是说,一切都是夫人……和那些个姨娘臆想出来的?其实并没有真正的证据?”
华昌候夫人怒道,“难道她房里妾侍通房加起来足有二十几个……个个都诬陷了她不成?怎么就不冤枉别个?”
“照夫人的说法,嫤娘倒想问问,为什么我二姐姐过门四年了,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昔日我姐姐在闺阁中时,云华道长是替我们姐妹扶过平安脉的……二姐姐她身体康健,一点问题都没有的……难道说,我二姐姐至今没有身孕,也是因为她房里那二十几个姬妾的缘故?”
华昌候夫人又是一愣。
“你!你,你……”
嫤娘又道,“……照夫人的说法,我二姐姐房里,竟有十几个妾侍?本朝律法有令,妾为良人,奴为贱籍……这第一,既然我姐姐谋害了妾侍腹中的胎儿,为何妾侍当时不说?我二姐姐并非管家太太,上头有夫人您管着,再不济也有她们的郎君在,这些妾侍们还都是良籍,我姐姐一个后院妇人,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能耐,凭一己之力暗害了数十人,这些人还都不敢声张?您是我姐姐的正经婆婆,难道您管教不了儿媳妇?甚至连开封府管不着我姐姐?”
华昌候夫人顿时目瞪口呆。
婠娘与茜娘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流露出欢欣鼓舞的眼神。
“这第二嘛,本朝虽然不禁官员纳妾,可官家曾训斥过大相公王溥——就为了大相公的次子不过才二十出头,就娶了正妻还纳了两房妾,官家的原话,就说‘宜年过四十无子而纳妾’……胡家郎君也在御前行走,难道不曾听过?当然了,这也是我咸吃萝卜淡操心,多管闲事了……”
“这,这……”华昌候夫人的额头冒出了涔涔冷汗。
顿了一顿,嫤娘又道,“这第三嘛……如今姬妾妓者,多论典租……我二姐姐所嫁,不过只是庶郎君而已,房里就已经豢养了二十几个姬妾。恐怕……已经去了的先世子房里,姬妾只会更多吧?还有……”说到这儿,嫤娘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是一鼓作气地将下半句说了出来,“……还有候夫人房里,姬妾可能就更多了吧?”
华昌候夫人有些生气。
任是谁,也不喜欢把自己家里的隐私说出来让外人知道。
更何况男人们纳妾,说得好听点是附庸风雅,说得不好听就好色了。
可是……
只听到夏嫤娘突然话风一转。
“候爷,先世子,庶郎君……胡家郎君们豢养的姬妾,恐怕加总下来,也有近百人吧?这一百个主子……怎么也得有三五百个奴仆来服侍,再加上零花钱,脂粉钱,还有平日的绫罗绸缎首饰钗环……夫人,贵府真是……财大气粗啊!” 嫤娘微笑着说道。
华昌候夫人起先还有些不明白。
但一细想,她顿时惊得冷汗淋漓!
以前,华昌候府全靠倚仗宫里的胡昭仪,宝妆楼就是他家开的。有了这层关系,内务府为宫中嫔妃宫女儿们采买脂粉首饰和成衣什么的,大内敕造之物再加上回扣……这些年来胡家赚得是盆满钵满的,也从不把这点儿花销放在眼里。
可如今……
胡昭仪失宠被贬为宫人,内务府的那帮子人本就是见风驶舵的好手,恐怕宝妆楼很难经营下去了……这倒还是其次的。
最最重要的是,万一外人都与这夏五娘子同一想法,会不会怀疑胡家的钱财都从哪儿来的?这又会不会再为胡家带来噩运?现在胡家已经没有靠山了,可万万经不起折腾了!
夏嫤娘一直在仔细观察着华昌候夫人的神态。
见她满面惨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嫤娘知道,她已经被自己给唬住了。
只是,嫤娘也自知,自己说的这些话,很多都经不起推敲,也就唬唬后院妇人有用。最好是趁机哄得华昌候夫人让夏碧娘出来见见,否则只要华昌候或胡二郎一回来……她可是没把柄能镇得住的,说不定就更加见不到夏碧娘了。
“夫人,咱们夏家与胡家是姻亲,总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您说,是也不是?”嫤娘上前拉住了华昌候夫人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咱们都是后院妇人……前头的事儿,我们也管不着。咱们姐妹也只要知道我二姐姐好好的,这就够了……夫人您说,是也不是?”
说着,嫤娘还回过头看了婠娘与茜娘一眼。
婠娘连忙说道,“可不是!还求亲家夫人给个方便……我家老家人有几句要紧的话,托我说给她听,夫人快快让我们姐妹见了面,我还急着回去照料家里的那两个混世魔王呢!”
茜娘也道,“……正是,求夫人行个方便罢,我等早些见了二姐姐,也好家去……不然,我家郎君可要找来了……”
华昌候夫人被她们几个缠得不行,也因为家中没有男人在,她确实也有些六神无主,最后又被嫤娘姐妹一催……
“去把二少夫人请过来罢!”华昌候夫人朝身边的一个婆子说道。
嫤娘却眼尖地发现,华昌候夫人还向那婆子使了个眼色。
——这又是几个意思?
难道说,华昌候夫人使的是以退为进的法子?她先假意应允了自己姐妹,然后再拖时间,等华昌候或胡二郎回来?
还是说,其实华昌候夫人是想掩饰夏碧娘的真实境况?
嫤娘眼珠子一转,笑道,“何必劳烦这位妈妈走多一趟呢?夫人,不如我们随着这位妈妈一起去看看二姐姐,可好?”
华昌候夫人的脸色果然有些不自在,说道,“你们既然来了就是客,在这里等等也无妨……我叫了碧娘出来见你们就是了……”
说着,她便朝那婆子使了个眼色,让那婆子快走。
婆子拧着裙摆就跑了。
婠娘和茜娘见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其中必定有鬼!
她们不由得朝嫤娘看了过去……
可嫤娘又有什么法子!!!
她知道,若是不能尽早及时地看到夏碧娘,这次胡府之行恐怕毫无建树!可她虽然急得要命,却又无计可施。
——毕竟这是胡府,她们姐妹没有胡府主人的同意,也不能随意乱闯。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一边哭喊,一边跌跌撞撞地朝着这边扑了过来……
“救命,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