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重进夫妇离去之后,只隔了一天,田骁就陪着嫤娘回了娘家。
夏大夫人喜不自禁。
就连卧病在床的夏老安人,也因为嫤娘的回归,精神好了好些,她还挣扎着坐了起来,喜气洋洋地陪着嫤娘吃了莲子羹。
看着女儿神采奕奕的模样儿,眼角眉间全是笑意,夏大夫人心里舒爽极了。
回娘家呆了一日,又隔了两天,田骁便说要带嫤娘出门去逛街。
以往还未出阁时,嫤娘几乎很少出门。
也不是她不爱出门,只因她无父兄撑腰,家中虽有两位堂兄,却一直被叔叔婶婶拘在前院读书,她想要出门也无父兄相伴,也怕出了门惹出事端会给母亲带来麻烦。所以除了偶尔去亲戚家串串之门,基本很少出门。
一听说田骁要带她出门去逛街,嫤娘兴奋得一整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嫤娘就早早起来了。
喊了小桃和春兰过来给自己梳头选衣裳,主仆几人叽叽喳喳地在内室里倒饬来倒饬去的……忙了一大通,嫤娘才把自己收拾好了,让小红去喊田骁,说可以走了。
田骁早看呆了。
他知道自己的小妻子很美,却没想到……她这样美。
之前的她,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纯仙气;可现在,她肌肤如雪,面颊含春,一双眼睛水波盈盈的,先不说她装扮如何,就是看着这张脸,就觉得都有种说不口的女儿媚态。
田骁从不曾见过这样美的女子,不由得有些失态。
小红和春兰捂着嘴躺在一旁偷笑。
夏嫤娘涨红了脸,娇嗔道,“……不是说要出门?”
她白了他一眼,却酥得田骁整个人都僵了半边。
他忍不住上前轻拥住她,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摩梭着她光洁嫩滑的面颊。
真嫩啊……
嫤娘更是不好意思,装模作样地拿着帕子甩了他一下,逃似地跑出了内室。
田骁笑呵呵地跟了上去。
嫤娘带着小红和春兰坐了马车,田骁骑马护在她的马车旁,慢慢朝街上走去。
昨天他已和她说好了,要带她在外头玩上一整天,头一站就是汴京最负盛名的九巧茶馆。据说那里的茶饮和点心乃汴京一绝,所以小夫妻俩连早餐没吃,准备先去那里吃早餐。
不多时,马车就抵达了九巧茶馆。
田骁已经提前订了雅间,一进茶馆,他就让小红春兰和他的侍卫们去楼下吃,自己则引了嫤娘上楼往雅间而去。
一上楼,嫤娘就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此时茶馆里的人还不多,她四周看看,觉得茶馆里的装潢其实挺大气雅致的。
田骁看着她东张西望的样子,有些好笑,招手让她快些进雅间。
嫤娘张望了一番,走进了雅间。
虽说她也不是第一次在外头吃东西,但以前跟着长辈们一块儿出来,也轮不到她来决定吃什么菜式。
也就是说,这还是她头一回可以自己当家作主。
所以嫤娘觉得一切都很稀奇。
田骁先拿了菜谱让嫤娘看。
嫤娘瞪着一双杏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的,最后挑了几个十分新奇猎艳的菜名儿,什么石髓羹,洗手蟹什么的。
石髓羹?石髓应该是玉石……难道还有人用玉石来熬粥?
以及那洗手蟹?人洗手倒也罢了,可这洗了手的蟹……又是怎么一回事?
田骁微微一笑,然后又点了几个招牌菜,让小二上菜。
不多时,小二开始上菜了。
嫤娘的眼睛瞪得溜圆!
她确认石髓就是玉石,所以刚才嫤娘看到菜谱上写有石髓羹三字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点了。
结果小二送上来一看……
这石髓羹其实就是一碗洁白的汤羹。
嫤娘用勺子搅拌了一下,然后试着吃了一口。
这石髓,吃着有点儿像新鲜的淮山片,但更嫩,也更脆,入口简直不需要咬,用舌头顶一顶就直接碎了……吃在嘴里还有些爆浆的感觉。
而汤羹看起来清亮透明,实际上咸鲜适宜,定是用鸡骨熬出来的底汤。
嫤娘不曾吃过石髓羹,不由得又多吃了几口。
接下来,她又看向一个双耳小砂锅,里头装着被拆下来的螃蟹,淡青色的蟹腿和蟹壳混着五颜六色的佐料,而且看上去还是晶莹剔透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叫做洗手蟹。
可经过烹饪的螃蟹应该是红色才对呀!还是说,这种洗手蟹,其实就是……煮熟了以后还是青色的蟹?
嫤娘有些震惊,但怎么看,她都觉得这像是洗净撕块的生蟹。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疑惑看向田骁,问道,“……这,这就是洗手蟹?”
她话音未落,就看到砂锅里的螃蟹腿突然动了一动。
嫤娘被吓得花容失色!
她飞快地站起身,把筷子一扔,逃到了田骁的身后。
田骁放声大笑。
嫤娘也顾不上他正笑话自己。
她警惕地从他身后悄悄露出了半张脸,紧张地看着那份洗手蟹。
田骁失笑。
他用筷子挟了一块蟹肉,塞进嘴里吃了,又赞,“……美味!”
这个……这个,生吃?
嫤娘斜着眼睛看向他。
看着妻子媚波流转的眼神,田骁一时兴起,反手搂住了她的纤腰,将她拖到了自己腿上坐着,又挟了一筷子洗手蟹朝她口中塞去……
嫤娘还没反应过来,一块洗手蟹已经被他塞进了她的嘴里。
她被吓了一跳!
含着那块蟹肉既不敢吞,又舍不得吐出来。
这洗手蟹,还真不是一般的鲜美!
蟹肉本身有些淡淡的鲜甜,被佐以盐梅与橙椒,一口蟹肉含在嘴里,除了蟹肉原有鲜甜之外,还有些盐梅的咸与酸,橙椒特殊的桔香与微辣……
看着小娇妻满面震惊的模样,田骁心情大好。
他又挟了一块洗手蟹,作势想再喂她一口……
嫤娘连忙摇头。
可她却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嚼起了嘴里的蟹肉。
不知不觉的,她就吃完了一块蟹肉。
可直到咽下了这块蟹肉以后,嫤娘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可是一块生肉啊!
她恨恨地捶了自己几下,嘟起了嘴儿,恨恨地瞪着田骁。
田骁再次大笑了起来。
他将盛满了酒的小酒杯送到了她的嘴边。
嫤娘连忙摇头。
哪有人一大早就喝酒吃生肉的!
田骁轻笑道,“蟹肉寒凉,生吃尤其……来,喝杯冰菊酒暖暖胃,不然一过晌午就该咳嗽了。”
嫤娘想想,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
便就着他的酒杯,低头啜饮了一小口浅黄色的酒浆。
想不到这酒的酒味儿极淡,却透着浓浓的菊花清香,而且酒水之中还融了冰糖,甜沁沁的,很是可口。
嫤娘不曾吃过这样的酒,不由得用自己的双手捧住了他持酒杯的手,慢慢地将一整杯冰菊酒全给喝完了。
一杯菊花清酒下了肚,嫤娘杏脸飞霞,眼神也有些迷离了起来。
酒劲上头,她活泼了好些,不住地拉着田骁说三说四……一会儿问他石髓羹到底是什么,得知石髓其实就是石斛之后,一脸的恍然大悟!然后她又缠着他问起那拌蟹肉为何叫做洗手蟹……
得知“洗手”二字,其实并不是螃蟹洗手,而是拌完了蟹肉的厨子要洗手的意思……之后,嫤娘“啐”了一声,忍不住掩着嘴儿笑了起来。
见小妻子娇憨可爱的模样,田骁心中更是高兴。
接下来,田骁又让嫤娘试吃了玫瑰水晶脍,蟹黄包子,糟黄雀鲊,芽菜卷等等。
嫤娘吃得眉开眼笑。
见妻子吃得高兴,田骁心中也畅快,妻子再三摇头说吃饱了再也吃不下的时候,他才拿起了筷子,不时地挟了些菜喂与她吃,遭到了她的不依和嗔骂之后,这才将桌上的吃食如风卷残云一般全部扫光!
小夫妻俩就在雅间里磨磨蹭蹭地呆了近一个时辰。
吃完了早饭,又休息了一会儿,田骁就说要走。嫤娘问了几遍接下来要去哪儿,他始终不说,她也只好由他了。
推开了雅间的门,田骁率先走了出去。
可他又突然退了回来,还把嫤娘堵在了雅间里。
嫤娘莫明其妙。
只见他拿过了放在一旁的帷帽,示意她带上。
嫤娘有些不乐意。
方才她从马车下来,再上茶馆的时候都没带,为什么现在要她带?
田骁见她把头扭到了一边,还有些闷闷不乐的,只好自己动手替她戴起了帷帽。
方才是方才。
方才他们来得早,街道上茶馆里统共也没几个人。可现在,茶馆里可是宾客满座,龙蛇混杂……嫤娘太美貌,不戴帷帽定会艳惊全场。
又何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呢?
“乖,戴了帷帽咱们就下楼去。”他低声劝哄她道。
想着春兰和小红都在楼下候着,嫤娘只得闭着眼,微微抬高了下巴,任由他为自己整理着发髻,先是戴上了帷帽,然后又放下了帷帽上的白纱。
想了想,田骁又重新将已经放下来的白纱给撩了起来,在她粉嫩嫩的面颊上啾了一下。
嫤娘涨红了脸,咬着下唇举了拳头就朝他的胸膛砸去……
他不躲不避,胸膛坚硬又宽阔。
嫤娘只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疼……
田骁笑着为她理好了帷帽之后,又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
嫤娘有些羞涩。
要是在家里,他摸摸自己的手儿什么的也就算了,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呢!
她挣脱了他的牵制,把自己的手缩在了袖子里。
田骁哑然失笑。
他带着她朝楼下走去。
只是,刚走到楼梯口,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
田骁微微侧过身,示意她先走。
嫤娘有些不明。
但出嫁从夫,妇人又怎能走在丈夫前面……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
嫤娘终于认了命。
他既让她走在前面,那她听从夫君的话也是从夫命。
她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在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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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一个宫装丽人站在田氏夫妇雅间的对面,看着楼梯的田氏夫妇慢慢下了楼。
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田二郎?
她当然认得!
说起来,田二郎曾经还是她的未婚夫婿呢!
不过,少年时期的田二郎可不像现在这么高大英挺,也没有现在这么有出息,田重进年逾四十才只是四品官,田骁才二十多,就已经是六品武官了!
想想也知,田骁日后前途无量!
宫装丽人突然紧紧地咬住了牙关。
田二郎新娶了夏府的五娘子?方才那个戴帷帽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室夏五娘吧?
以前她曾与夏府的二娘子夏碧娘交好,连带着也认识夏五娘子。
只是,那时的夏家五娘子还是个一脸稚气的女娃娃,想不到,如今她竟出落得如此美貌!
宫装丽人攥紧了拳头。
如今的田二郎一洗当年黑瘦单薄的青涩模样,不但有出息了,而且还生得这样英俊硬朗,还如此疼爱妻子!
方才她看得分明,气宇轩昂的他还温柔细心地为夏五娘戴上了帷帽,除此之外,他竟还允许夏五娘走在他的前面?
宫装丽人深呼吸一口气,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倘若当年自己嫁与他,今时今日……是不是也被他捧在手心如珠似玉的呵护着?
她闭了闭眼。
若不是当年自己目光短浅,又何至于一入宫门深似海?
侍奉了二王爷赵德昭又怎么样?自己只是个不入流的妾侍,白天要侍候王妃,侧妃和众夫人,夜里还要……
那宫装丽人不由得抚了抚自己的双臂。
她轻轻地掀起了衣袖,只见那如玉藕一般洁白无瑕的手臂上,深深浅浅地布满了青青红红的於痕!
再想想方才田二郎对他妻子的种种温柔,宫装丽人不由得神色黯然。
王妾到底不如将妻啊!
“宋娘子,夫人唤你过来侍候呢!”一个挽着双丫髻的美貌侍女站在雅间门口,颐指气使地朝宫装丽人说道。
宫装丽人顿时一滞。
她心道,莫氏不过是王爷新纳的美人,既未受封又无品阶,不过仗着受宠也敢自称夫人?而你不过就是莫氏身边的一条狗,居然也敢对我颐指气使?
可宫装丽人也敢腹绯几句而已。
她朝着那挽着双丫髻的美貌侍女嫣然一笑,热情地说道,“哎!这就来了,梦烟姐姐,夫人唤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