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舒蔻在电梯里,并没有昏死过去。
她只是头痛欲裂,四肢乏力,意识一直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游离。
可笑的是,四年前,她因为早产倒在这儿。
四年后,她又因为母亲无端端的攻击,再度倒在这道门后。
相同的电梯,不同的心境。
只是……
当年那个抱起她,解救她于水深火热的暖男,如今在哪儿?
舒蔻抓住电梯内的扶杆,想甩开昏昏欲睡的感觉,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但无论她怎么努力,一切都是徒劳。
几分钟后,电梯平稳的停下。
电梯门打开,许攸恒气喘吁吁的走进来。
见舒蔻像个醉熏熏的酒鬼,半阖眸子,缩在角落里,许攸恒拧紧眉头,发出一声谁也听不懂的嘟哝,蹲下身,拨开她额前的流海,先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
正如舒蔻自己所说,伤口不大,也不深,而且分明已经结痂。但腥红色的血痂,在肿起的额角上,显得着实怵目惊心。
“怎么是你?”舒蔻颤动睫毛,嗫嚅道。
“那你希望是谁?”许攸恒弯腰抱起她。
明明心痛如绞,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话,却溅着愤怒的火星。
这男人天生自带喷火体质的吗?舒蔻在他怀里不安份的扭了扭,“别碰我!”
又是含含糊糊的这一句,又是一个抗拒的推搡。
“别动!”许攸恒低喝一声,反手把她箍得更紧。
这类似悍匪的呵斥,这蛮横霸道的举动,让舒蔻觉得似曾相识,何其熟悉……
她刚才说错了:这男人不是自带喷火体质,而是自带老魔鬼的特质,让她憎恶,令她畏惧!
可是……
此时,他贴在舒蔻耳朵边,噗嗵噗嗵,焦虑而紊乱的心跳,让舒蔻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四年前的那个下午。
这相似的心跳,相似的体温,相似的臂膀,只差一个……
当电梯平稳的停在楼底。
许攸恒在走出去时,被门坎绊了下,受伤的手显然没抱稳,差点让舒蔻从怀里滑下去。
对!还有这相似的怀抱,连歪下去的角度和方式都如出一辙!
舒蔻倏地睁大眼,揪住许攸恒的衣领:“告诉我,你是谁!”
许攸恒斜睨着她,狷狂的气息径直喷在她脸上,“你的头不疼吗?这么多废话!”
疼!当然疼!可舒蔻吸了吸鼻子,不甘心的又问,“许攸恒,你……以前来过这家酒店吗?”
“当然来过。”许攸恒不明白,她怎么跟她神经错乱的母亲一样,东一搭西一搭,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那……”舒蔻下意识的揪紧他衬衫的衣扣,五脏六肺好像都缩成了一团,“四年前……春节除夕的那个下午……你来过这儿……”
她发现什么了吗?许攸恒身体一僵,眸色一暗,“那么久的事,谁记得。”
这答案模棱两可,却无懈可击。
而且,舒蔻头晕眼花的,也没及时捕捉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和心虚。
她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黯然神伤的叹了口气。
她怎么会错以为眼前的男人是暖男呢?
就因为他不顾一切的冲下楼来,还是因为他宽阔、温暖,能给自己带来一份安全感的怀抱?
他这么冷酷,这么偏执,和爽朗,灿烂的暖男压根沾不上边。
况且,四年过去,仅管暖男留在舒蔻记忆里的声音,已经异常模糊。
但她依旧敢断定,暖男说起话来,绝不是许攸恒这般低沉浑厚,近似中年男子富有磁性和魅力的音色。
特别是,当年暖男抱着她时,可没有这一身乱七八糟奇怪的异味。
“许攸恒,你身上什么味儿,酸酸的,好臭!”舒蔻囫囵吞枣的说道。
他臭!许攸恒脸色一变,朝她还粘着一片葱花的发梢扫了一眼。
不识好歹的女人,自己再酸,再臭,也没她那一脸的腥腻难闻。
更何况,他是为谁才弄得这一身狼狈的?
许攸恒把晕晕乎乎的舒蔻,塞进车内时,动作带着几分报复性的粗鲁。
许家白色的劳斯莱斯,早就在他的授意下,停在酒店门外的台阶下。
身着制服的司机,刚为两人关好车门,回到驾驶座上,舒父和几个人,正好从另一部电梯里走出来。
他们大呼小叫,一路喊着舒蔻的名字,急匆匆的追出酒店。
“开车!去最近的医院。”许攸恒当机立断的拍拍司机的椅背,把那一帮讨厌鬼,包括视他如仇敌的舒爸爸,迅速的甩在身后。
等劳斯莱斯驶出有一段距离,他拉开储物箱,抽出几张纸巾,恼火的擦了擦了身上的汤汁。尔后,回头瞟了眼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的舒蔻。
不知是不是失去了他的依靠,舒蔻有气没力的,正一点一点的往下滑,眼见着,就要躺倒在铺着天鹅绒的的皮座椅上。
许攸恒伸出手,一把捞起她,“喂,你没事吧?”刚才不是还好好的,还有力气揶揄人的吗?
舒蔻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只是懒洋洋的从鼻子里哼了声。随后,便像只撒娇的熊猫,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这女人……许攸恒的表情一怔,内心旋即被巨大的欣喜淹没。这女人,刚才不是还嫌他酸,嫌他臭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了。
“许……攸恒。”舒蔻埋在他怀里,讷讷的叫了声。
“什么?”
“刚才,谢……谢谢你!”
许攸恒不知道她感谢的是哪件事,只机械的抬起手,反手搂住了怀里的女人。
仅管,她发梢上的那片葱花极其碍眼;仅管,她身上的海鲜味儿极其败兴。但是,能这么安静的,惬意的,用下巴枕在她头顶的感觉,依旧让人回味无穷……
“舒蔻,除了头疼,你还有什么其它的症状?”望着窗外不断朝后飞梭的行道树,许攸恒收回心思,理智的问道。
可舒蔻没有反应,就像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放心吧,马上就到医院了。”他低下头,看到舒蔻失去血色的脸颊,犹如一个没有生气的日本布偶。而且,一缕鲜红鲜红的……血,正从她的鼻子里淌下来!
许攸恒不由呼吸一窒,“舒蔻——!”
这石破惊天的一声,让专心驾驶劳斯莱斯的司机,惊慌失措的踩下刹车。
高速运转的车轮,旋即在公路上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