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大山高耸入云,山上几丛树影影影绰绰,仓峦起伏在茫茫夜色下,轮廓看不分明。
这里是……
虽然只来过一次,但是秦洛还是有印象的。
因为,这是黎非自杀的地方!
她为什么要来这里?
心里陡然一惊,秦洛来不及细想,拔腿就追上去。
山路难走,崎岖盘旋,之前还有人工修好的石阶,走到后面,少有人去的地方,就更加难走了。
这里黎非显然比较熟,她走的特别快。
难为秦洛,后面跟的很吃力,一面找路,一面还得谨防她发现,一面又得跟紧了她。
他真的怕黎非……
越这样想,越就觉得有可能?
跟他分手,又归还东西,还嘱咐他照顾好小扣子。
像不像交代遗言?
然后她又来见她妈,没有见到,心生绝望。
毕竟上一次,她也是被她妈伤到,才放弃了求生的念头。
那么这次?
她对她妈冷心之后,是自己一点点将她拉出来,让她对生活,对一切充满希望。
但是!
她努力那么久,却让她爸伤了心。
而自己,又说了那样的话……
——难怪你父母不要你,你这样的人,不值得!
他明知道她的痛处在那里,还揭她的疮疤,她父母放弃她,连自己都这么说,很难想黎非心里会如何?
他的眼前浮现适才黎非的那双眼眸,轻如浮尘,碎如粉末,真的是绝望到拼都拼不起来!
然后,她又来找她妈,又见不到,她会不会……
秦洛心里咯噔一下,简直是三魂去了七魄,就去看黎非……
要命!
一个恍神,她竟然没人了!
山里寂静,树影横斜,打出来的树枝像是妖魔的鬼怪般乱舞,偶尔几声鸟叫,无比诡异。
别说人,连个鬼都没有!
再也顾不得被发现了,秦洛一声大喊,“黎非!”
黎非~黎非~
非~
寂静的山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回声,空旷悠远,声声回荡在秦洛心里。
告诉他,没有人!
“黎非!”
“黎非!”
秦洛喊得嗓子都破了音,跑边叫,可着劲的喊,然而始终没有人回应。
心中好怕,怕她像上次一样,明明听到动静却不回答,明明还能活着却选择静静的死去……
死!
一想到这个字眼,秦洛倏地咬紧牙关,发了狠的往里走。
黎非,你想死,也得我同意再说!
找了一会,衣服满是泥土,脸上也被树枝挂了几道,却依然没有看到黎非的影子。
他想打电话叫救援,然而……
“操!”
秦洛气的扔了信号全空的手机,恨得一把火烧了这里,让他能看个清楚。
心里越来越躁,去哪了,到底去哪了?
不,不行,他的冷静,冷静!
如果,如果!
如果她真的想寻死,那么她来到了这同一个地方,那么地点也应该是同一个……
他记得,半山腰那里,有三块叠在一起歇脚的石头。
他刚才,好像看到过……
秦洛掉头就跑。
……
半山腰处的大树,高的可参天,树身粗的两三个成人才能合抱,树皮干的像泥巴一样,看着便是有了年月。
树下有三块石头,如叠罗汉一般,从大到小依次向上,山石边缘层次不齐,偶尔一个角度看,像是西天佛祖下的十二莲花台。
当年释迦摩尼六年苦修仍不得解脱,最后独自一人来到菩提迦耶的一棵毕波罗树下,坐化成佛。
有说他成佛后肉身变成金身,底下还配着十二瓣莲花台。
因此也有传说这三块石头也是仙人坐化留下的莲花台,在这可冥思,可悟道,也许,还能看到云游的散仙。
传说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是这三块石头却实实在在在这里。
秦洛一口气不停的跑过来时,定眼一望。
突出而出的崖边上,一道身影静静立在那里。
她的身后是半月挂在天边,夜风凛冽,她的长发不羁的飞舞在空中。
眼看那身影晃了一下……
“黎非!”
秦洛控制不住的大叫,几步冲了过去,一把将那身影抱得紧紧的。
“不要死!”
“不要死,黎非!”
他把她深深的摁在怀里,抱得紧紧的,一双胳膊像铁臂一样,将她牢牢的桎梏住。
不停的说,不停的收紧。
每一句,每一个动作,都在诉说着不要,不能!
没有失去时并不知道有多珍贵,只有差点失去时,才会知道手中的一切自己有多在乎。
黎非被这么萌的一拉,又抱得那么紧,她的骨头都要碎了,一张小脸闷在他胸前,差点去见上帝。
话都说不出来,她费力的推了几次才勉强松了点。
呼呼,黎非赶紧呼了几口新鲜空气,差点没给她憋死。
她没好气的瞪他,“你干嘛……”
她被猛地攥住了肩头,又重又疼,秦洛黑沉入夜的俊脸逼近她,磨着牙的往外蹦字,“黎非,你敢死,我没说让你死,你就死都要给我活着!”
死都要活着?
三少你不觉得这是个病句吗?
黎非呼吸不畅,只能心里腹诽了一句,脑子里糊糊涂涂的。
他怎么会来?
不是都切八段了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又说什么死不死的?
她还没想明白,肩上一痛,“说,你不会死!”
“你先……”
“快、说!”
惊天彻地的一声吼,似野兽嘶吼,响遍山脊,惊心动魄。
黎非被吼愣了,看着眼前俊脸狰狞,满身戾气的秦洛,像是看着从地底下爬出来要吃人的修罗,他还一直用力。
用力!
肩膀都要给他捏碎了,黎非受不了的狠狠推开他,“谁说要死了!”
“你不死你来这干嘛?”
“来这就都是要死的?”黎非直接无语了,没好气的瞪过去,“我没想死,我就是——”
她猛然就顿住了。
眼前的人,是和她刚才闹得撕破脸,说再也不会来找她的人,是被她一次次推开和拒绝的人,是被她伤了心的人,但是!
他还是出现在这!
出现在这万籁俱静,深夜无人的山里,因为担心她,因为怕她再次求死?
她有什么理由责怪他?
又有什么资格埋怨他?
在她决意孤身与世界为敌时,他仍然毫无预料的出现在她眼前。
干净的体恤上的满是泥土,俊脸上也多了之前没有的几道伤痕。
朗月当空,他立于月下,喘着粗气,俊脸发红,清俊眉眼间惯有冷静自持不再,只余激动恼怒不忿焦躁。
虽然形态狼狈,然那身上像带着光,似能照亮她整个晦暗的世界……
她仰望着他,不自觉的抬手捂住眼。
太亮了,也太刺眼了,眼眶好热,好痛!
她用手背紧紧压住那股一直往外溢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