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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琰低垂了眼睑,忽而抬头,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嘲讽道,萧家二公子不是刚刚及冠么,没想到还能和一个二八少女的父辈是故交?
  江逾白:一时不察,掉坑里了。
  他总是忘记,这里和他记忆中的江湖已经隔了约莫十三个年头了。即便是让那盛家的姑娘亲自来看一眼原来的江逾白,她也不一定能把人给认出来,何况是现在的江逾白。
  咳咳。我认识的那人虽然年轻,但在盛家辈分很高。勉强算是那姑娘的父辈吧。江逾白咳嗽了几声,苍白地解释道,他不再给周琰机会挖掘盛家的谱系,匆忙转移话题,你怕也是提前料到了有人要来刺杀闻人璩,所以才出现在这儿吧?
  周琰:不久前接到的消息。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会牵扯出盛家。
  碧海青冥剑与其剑配都只是饵。周琰若有所思地说,他们是想钓出谁来呢?
  他们原本的计划或许是让闻人璩赶在盛家人之前拍下碧海青冥剑,再安排杀手,这样看来盛家人行凶的理由才足够充分,却没料到半路杀出来一个江逾白,碧海青冥剑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回到了盛家手上。
  但是对方手上有剑配也一样的,总能把闻人家和一些人的视线引到盛家身上去。
  纵使盛家本身和了解盛家的人都知道,碧海青冥剑与剑配在当年就已经流失,然而如今距离盛家的龙庭会已经过去了一十三年,能站出来为盛家作证的人估计也死绝了。
  盛家以神剑碧海青冥和剑诀摇星十三剑闻名江湖,百年来在西海稳稳占据脚跟。十三年前,盛家在西海诸岛上举办龙庭会,引无数英豪前去切磋论剑,却被混进来的乌蛮人用蛊毒几乎屠了大半。
  乌蛮原本是南疆的一个小部族,先帝在世被当时的淮王引兵攻破,族中擅长蛊毒者统统被充作了战奴。可以说乌蛮人是朝廷费心费力养着的一群毒虫,谁沾染上都要倒霉。
  江湖传言是盛家与乌蛮人里应外合,乌蛮才攻破了由诸派高手组成的防线。但江逾白对当年之事再清楚不过了:盛家是有疏漏之处,而所谓的里应外合则完全是替人背了黑锅。
  不管他们想钓的是谁,盛家都不该再受到牵连。江逾白双臂环胸,把剑抱在怀里,干脆道,一会儿我去瞧瞧那个姑娘。
  周琰原本平缓下来的脸瞬间拉得老长:不许去。
  江逾白:为什么?
  周琰:你到底对自己的身体有没有点自觉?春无赖应该叮嘱过你不该做些什么吧?半夜吹风、喝酒、妄动内力你还想不想好了?
  江逾白:
  江逾白眨巴眨巴眼睛,微微挑起精致的眉头,春葱一般的指尖指向自己:小王爷这是在关心我的身体?
  周琰握住他的手腕,将人一把拉近,低声道:你说呢?
  你难不成真以为我半夜出现在你面前,是为了什么闻人璩?
  江逾白: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逮我?半晌,江逾白反倒笑了出来,亲王可知,原本过了今夜我就能还上你的债了。你也说过,自从替我花了黄金万两之后手头拮据多了。如今收债的机会近在眼前,王爷又犹豫些什么呢?
  江逾白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说到底,他看不清周琰。
  他江逾白自飘渺山上来,习惯了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原本只是萍水相逢,这淮亲王却是紧追不舍地凑了上来,让江逾白再□□省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这位天之骄子几度流连的。
  原本什么都无所谓,但或许是这几日烧着地龙的王府太过温暖,江逾白挺不乐意某日亲自提剑将这份薄薄的情面豁开,因此决意在双方闹得不可收场之前把事情都说清楚。
  说清楚了,大家还是能做个朋友的嘛。
  却不料周琰听了这话,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起来。江逾白只觉得箍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掌兀然收紧,燃烧起了和那日在马车里一样滚烫的温度。
  再去看周琰,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珠仁紧紧盯着他,深邃的眼底倒映着江逾白自己的眼睛。
  江逾白尝试挣脱出去,手腕却纹丝不动可以啊,看来这小子平日里还藏拙了啊?
  你问我犹豫些什么?周琰的声线穿透夜幕钻入江逾白的耳边,却仿佛如紧绷的弦,四周的空气都随之微微颤抖,你居然问我在犹豫些什么?
  看着周琰内力暴涨仿佛中了邪的模样,江逾白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妙:这孩子不会又似那天一样犯病了吧?
  周琰的喉咙动了动,整个人似乎到达了临界点,那即将奔涌而出的情绪随着微微张开的嘴唇闭合,又似乎瞬间往回逆流,使他整个人都被灌满了压抑和艰涩。
  周琰忽而俯下身,江逾白以为他要给自己一掌,浑身僵硬,却不料这小亲王果断地将自己的脸埋上了他的肩头。
  温热的呼吸钻入衣领的缝隙,仿佛悄悄拂过了锁骨,让江逾白无所适从。他居然从周琰的颤抖里体味出一股深深的恳求
  你到底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你别丢下我,别不要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做什么我都替你去做
  周琰一字一句,杜鹃泣血般重复着,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江逾白听。
  但江逾白总觉得这话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他再笨也明白,为什么王府后院里那一大票的礼物性别都为男,这小王爷却没传出过一件像模像样的□□来。大家对周琰这方面的经历讳莫如深,但越是不能提起,江逾白就越是确定那个特殊的人在周琰心中分量之重。
  值得他因为求而不得,愁肠百结、思之如癫。
  话说得通俗点,就是心头白月光嘛。
  换成旁人也许会怜惜周琰用情至深,在他魔障的时候说句好好好顺着安慰他,等他慢慢转圜再开解一两句。
  但上辈子单身这辈子也单身的钢铁直男江逾白不是这样的人。
  他选择一巴掌干干脆脆把人扇醒,再等他慢慢转圜过来,顺便安慰几句。
  于是他硬生生运起内力,想将那周琰的脑袋从自己肩头巴拉下来,却发现这小子整个人贴上来了!撕都撕不开!
  你冷静些!我不是
  噗通
  噼里啪啦一阵,东西连番坠地的声音响起,带起一阵清晰的咕噜声,由远而近,最终停在了他们俩脚边。
  江逾白:
  被打断的周琰:
  顶着个花瓶从角落里探出头来、冷不防被脚底的烛台绊了一跤的闻人璩在黯淡的月光下露出一张发福的脸:
  闻人璩:额,我什么都没看见,两位继续,继续
  他就说嘛!那一毛不拔的活阎罗为什么肯为别人一掷万金!
  看那身形,这小哥和那位面具哥是一个人吧?
  合着这俩人根本就是相好啊!
  章节目录 十六
  眼看着暧昧的气氛被打搅得七零八落,闻人璩喉咙动了动,自觉地举起手上的兰花盆遮住脸,往花架后缩了缩。
  江逾白:这小子怎么还是这么欠呢?
  反观周琰,虽然全身的气压一瞬间低了下来,但他好歹放开了江逾白的手腕,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那股子暧昧到此也尽数消散了。他眯着眼,白皙的下巴微抬,勾勒出一个矜贵的弧度:闻人当家来这里做什么?
  江逾白腹诽:这明明是人家开的店好吗!
  闻人璩眼看避不过,将那盆兰花放下,直起身来的同时又摸出了腰间的那把折扇,开扇轻摇,半掩着脸尴尬道:额,刺客一事多谢王爷示警。但在下前思后想,实在不该劳烦王爷替在下身陷险境。所以、这个
  这里不会再有刺客出现了。但为了避免麻烦,闻人当家还是抓紧机会早些出京城,回关中去吧。周琰不咸不淡地下了逐客令。回到关中闻人璩就算真的安全了。
  闻人璩略带谄媚地笑道:咳咳,多谢王爷。
  他来京城是做生意的,就这么几天功夫,事务都还没妥善解决。但是闻人璩不是那么一板一眼的人,他走了,他的副手还是可以留下的嘛,生意也还能继续谈,总比他执意留在京城被这位煞星针对好吧!
  他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都已经拟定好留在京城收尾的人选了,正做了个揖想就此告辞,就见周琰身后那看着玉树琼枝的青年道:先别急着走。那日借我钱的话还作数么?
  这句话来自垂死挣扎的江逾白。
  闻人璩:
  眼看周琰的眼神又变得不善起来,闻人璩哗啦一声展开扇子,装似冥思苦想道:诶,在下有说过这样的话么?诶呀,我这记性说着,闻人璩一边摇头,一边转过身飘飘悠悠地走了。再定眼去看时,他撩起自己的裤腿,整个人迈开脚步,呲溜两下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江逾白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看起来很想把怂货这个戳在闻人璩背上。
  算了。从前这家伙就是这幅德行,如今不过是变本加厉罢了。
  江逾白转过头去,说道:我得去看看那个盛家的后辈。
  周琰:太晚了,明日再去吧。
  江逾白:没事。你可以先回去休息。
  周琰有些暴躁:我一早就吩咐人盯着了这么说你总该安心了吧?
  不行。江逾白摇了摇头,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对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还是人在身边安心。
  当年龙庭会上,若他没有那一刻的犹豫,也许诸事尚且有转圜的地步。说到底,江逾白觉得自己也该承担一部分责任。
  昔年枝繁叶茂的盛家凋零至此,已经只能由一个碧玉年华的少女出来主事了,这让江逾白不能不动容。
  出乎意料的是,周琰听完了他的话居然像是早有预料似的,脸色并不好看,却再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淡淡嗤笑了一声:行我带你去。但有个条件。
  江逾白:什么条件?
  周琰:在我同意之前不许再打什么歪主意,擅自离开王府。
  江逾白眼看也缠不过这小子,只得叹气道:行。
  周琰:更加不许不告而别。要不然我就把那个小书童和萧龄一起发配到边疆去。
  江逾白:您能再幼稚点儿吗?
  周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一片漠然。
  江逾白:行行行,我都答应了。
  只见周琰眼角眉梢瞬间似是被熨平了一样,周身浮躁尽数被安抚了下去。他率先移步往前走去,背影安逸舒展,反倒将江逾白撇在了后头。
  江逾白:
  他突然有个不靠谱的设想。
  无论是闻人璩还是西海盛家都牵扯不到这位小亲王的势力范围。他大半夜蹲点在这房间里同他一起截下刺客,又早早地安排了人守在盛家人附近;先是苦肉计、后是以盛家为交换条件,这么一步步以退为进难道就只是为了把他留在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