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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然而裴景彦头也不回,径直掀开帘子,大步走远了。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站在外头的丫鬟们,只觉得头皮发麻。
  还是两个大丫鬟先进去,轻声道:“奶奶?”
  苏浅灵此刻面覆寒霜,目光几乎犹如实质,仿佛两把冰锥,刺得人透心凉。
  她的目光在众人当中扫过,最后落在低头垂眼,缩成鹌鹑似的韶音身上。
  面上的寒霜渐渐褪去,然而眼底的冰霜愈发沉积。她一抬手,顿时大丫鬟奉上了茶,她垂眼轻轻刮动茶末,慢慢啜一口,这才将杯子放回去。
  重新抬眼,打量着韶音,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不辨喜怒,淡淡说道:“流音,二爷要你去伺候他,你愿意吗?”
  这话说的!
  灰灰都能答出来:“什么愿意不愿意?若说愿意,那不是将脖子洗干净给人砍吗?”
  韶音则是惊讶抬头,目光对上苏浅灵的,随即瑟缩了一下,面上露出惊恐,忙上前两步,急急道:“奶奶!您不是答应将我许给青砚吗?!”
  第300章 牺牲品6  谁要做那不要脸的事?
  她实在生得好颜色。柳眉杏眼, 鹅蛋脸,肌肤粉白剔透,仔细瞧去,连粒雀斑都瞧不见, 竟比刚剥壳的鸡蛋还要光滑细致几分。
  而此刻, 她睁圆眼睛, 面上又是慌乱,又是害怕, 那惊恐的情绪仿佛从每一个毛孔里透出来,看上去是那么真切,毫不作伪。
  苏浅灵一时间受到冲击, 装满胸腔的冰冷怒意微微凝滞,一丝狐疑浮上心头。但凡这个丫鬟还想要做二爷的妾, 此刻就不该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许给青砚”的话。
  否则, 二爷还要不要她, 是一回事。即便要了她, 也会不喜她惦记过别的人,要冷落她。她但凡还有脑子, 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是允诺过你。”她面色冷淡, 眼神带着几分审视,“可你不是惦记上二爷身边的姨娘位子吗?”
  韶音蓦地瞪大眼睛, 浓烈的不敢置信从她的脸上浮现,惊愕, 震惊, 难以相信,紧接着便是浓浓的委屈,她嘴唇哆嗦了几下, 仿佛要辩解什么,却辩解不出来。
  几乎身边的人都被她的情绪给冲击到了,心中浮现一个念头:这是个被冤枉的人。
  “哇!”随即,韶音一手遮眼,委屈极了,大哭起来,“奴婢没有,奴婢不敢,奴婢对奶奶忠心耿耿,几时敢生出那种不要脸的念头来?”
  她哭得很大声,是很不要面子、形象的那种大哭,有点像天真的、稚气的孩子,哭得直接而不掩饰。
  “我没有。”她一边哭一边摇头,口中重复说着,仿佛被冤枉极了。
  连苏浅灵都忍不住怀疑,莫非她当真没有?
  “你当真没有?”她问道。
  韶音呜呜哭着,眼泪哗哗地流,满脸眼泪,狼狈极了:“奴婢没有,从来没有过这种不要脸的念头。”
  苏浅灵蹙了蹙眉,神色冷淡下来:“那二爷为何一进屋子,便问我要你?”
  “哇!”韶音闻言,又大哭起来。
  她若是解释,苏浅灵还要怀疑她狡辩。但她张嘴就哭,还是这种嚎啕大哭,顿时让苏浅灵有点受不住了,喝道:“住口!”
  韶音顿时住了口,撅着嘴巴,委委屈屈地流眼泪,看上去就是个光长脸蛋、不长脑子的蠢货。
  苏浅灵见了,更怀疑起来,视线在众人当中扫过,淡淡地道:“谁来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致指向了银屏:“是银屏妹妹/姐姐。”
  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苏浅灵越听,脸色越难看,偏她是个内敛的人,有怒气也收着不发,沉着一张脸,看向银屏问道:“银屏,我几时对你说过,要将流音给二爷的话?”
  银屏在众人都指向她的时候,已经脸色苍白,血色尽失,此刻慌忙跪下道:“奶奶,不是,不是我胡说八道,是,是流音她对奴婢说的!”
  说着,偏头看向韶音,急急道:“是不是你?你说啊!那天是不是你说的,奶奶将你指给二爷了?”
  韶音的脸上还挂着泪,闻言面露愕然,随即怒道:“我几时说了?你为何要这样害我?”说着,很是怒了,扑过去跟她撕打起来,“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我何曾招你的眼了?”
  银屏当然要还手了,但她哪里是韶音的对手,挨了好几下打,疼得眉头直皱,口中不忘分辩道:“你还否认?就是你,那日你从奶奶房里出来,我问你在高兴什么,你说没有,我问你是不是二爷,你脸上一下子红了——”
  说到这里,银屏陡然失声,瞳仁蓦地放大,还要再说什么,但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
  只有那天的经过,一帧一帧,缓慢播放起来。
  “说说看,究竟什么好事?”她拉着流音,不让她走。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流音红着脸,往外扯袖子。
  “可是二爷……”她试探着问道。
  然后,流音的脸上就红透了。
  只是如此。
  流音并没有点头,也没有承认。
  从头到尾,她都是说“没有,没有的事,你别乱说”。
  回想至此,银屏心头一梗,顿时又慌又怕又气,险些厥过去!
  “好端端的,你扯二爷做什么!”韶音见她不说话了,便又揪着她打,这个碎嘴又不安好心的女人,打她几下不冤枉她,“莫非就因为我没告诉你,你就记恨上了?竟然编排出这样的话,你是要我的命,你怎么这么狠毒!”
  银屏此刻脑中犹如雷声炸开,满脑子回荡的都是不久前流音那句“您不是答应将我许给青砚吗”,原来是她误会了,原来不是二爷……
  她心慌得厉害,连韶音打她骂她都顾不得了,朝苏浅灵膝行过去,哭诉道:“奶奶!不能怪奴婢啊!是流音这小蹄子不安好心,她说得不清不楚的,引诱着咱们往别处想,说不定就是她想攀附二爷,借咱们的口来闹大了,逼得奶奶不得不将她给二爷……”
  “你污蔑我!”韶音冲上来打她,将一个被冤枉的苦主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我怎么碍你的眼了,你要冤枉我?难不成你也看上青砚,想做他娘子,所以污蔑我,置我于死地?你好狠的心!”
  苏浅灵一脸黑线。
  她本来听了银屏的话,已经有些猜疑,但是韶音这话完全将她的猜疑打碎——
  一个眼睛里只看得见青砚这种小厮的,能有什么出息?
  “好了!”她重重拍了下桌子,“都给我住手!”
  她一声令下,韶音顿时收了手,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委屈巴巴地看向她道:“她冤枉我。”
  苏浅灵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看向银屏道:“究竟怎么回事,一五一十说出来,一个字也不要骗我,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
  银屏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愈发没有血色,唇颤了颤,看了韶音一眼,又垂下头,慢慢说起那日的经过。
  她不甘心就这样认罪,叙说起那日的情形,言语之中,极尽强调韶音的害羞、脸红、惹人误会。
  但苏浅灵当日亲眼看着韶音害羞又开心地跑出去,因此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
  倒是银屏,好端端的,不往别处想,偏偏想“二爷”,是什么意思?
  “好哇!原来,原来你们背后是这样编排我的!”倒是韶音,听了这样的话,仿佛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身形晃了晃,震惊、愤怒又不可思议地道:“我还以为,你们是恭喜我和青砚,没想到,没想到你们……你们怎么敢?!”
  她瞪圆了眼睛,挨个扫视过丫鬟们,愤怒地说道:“二爷和二奶奶是一条心,你们都看不出来吗?天底下再没有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了,咱们看在眼里,都觉得好,怎么竟有人想着横插一杠,不觉得可耻吗?!”
  她抬起手指,伸向银屏,哆嗦着骂道:“尤其是你,你真是恶毒,龌龊,卑劣,不要脸!二爷和二奶奶多好啊,可你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你真是不要脸!不知羞耻!”
  她把银屏骂得脸上通红,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也听得苏浅灵心中舒畅,犹如大热天喝了一杯冰水,满腔怒气尽数散去。
  “好了!”她缓缓开口,轻轻瞪了韶音一眼,“当着我的面,胡吣些什么!”
  韶音便住了口,撅起小嘴,委屈巴巴地垂下头。
  苏浅灵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低下头,视线落在银屏的脸上,神色淡淡:“这件事我听明白了。原是流音没有这个心思,二爷也没有。倒是你有这个心思,想做二爷和我的主。”
  “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精明强干的大佛。”她淡淡说道,抬起头来,“来人!”
  丫鬟们一拥而上。
  钳胳膊的钳胳膊,堵嘴的堵嘴,拖着银屏往外走。
  “奶奶!您听唔唔唔——”
  银屏瞪大眼睛,奋力挣扎着,想要求求情。但是没有用,苏浅灵放了话,她就只能被堵了嘴拖出去,然后发落了。
  韶音并不同情她。
  在剧本上,银屏就没少奚落流音。当流音被裴景彦一次次赶出来,又被苏浅灵呵斥没用的时候,她三番两次说风凉话。流音撞柱,她没少出力。
  她低着头,擦着脸上的泪水,渐渐抽噎声小了。
  苏浅灵看过去,就见美人螓首,泪盈于睫,手指嫩若水葱,微微翘起小指,捏着一条浅色丝帕,娇娇俏俏地擦拭着脸上的水痕。
  顿时间,又心烦起来。
  这个妖妖娆娆的丫鬟……
  “流音!”她微微提声叫道。
  灰灰顿时一个激灵,说道:“来了来了!她叫你的名字,是不是要搞你了?”
  韶音不理它,此刻微微抬眼,露出一双仍然红通通的、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苏浅灵道:“奶奶?”
  这副柔弱、无辜、小兔子似的模样,让苏浅灵心中梗了一下。攥着帕子,淡淡说道:“此事虽非你故,却也因你而起。便罚你三个月的月钱,叫你长长记性,下次不要再犯!”
  三个月工资?
  没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伺候这个神经病似的女人,就白伺候了?!
  灰灰登时跳脚起来:“打她!跟她拼了!”
  韶音亦是瞪大眼睛,眼中委屈之色更浓了,却没反抗,忍气吞声地道:“是。”
  她并不觉得冤。
  看上去再无辜,她也不是真的无辜。
  罚就罚呗。
  “好了,你退下吧。”苏浅灵不耐烦再看她,对她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再看着她扭着细细的腰肢,姿态万千地离开,那背影哪怕是她这个女子也觉得动人,苏浅灵的眉头渐渐蹙紧了。
  手里的帕子也捏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