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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秦锦夜为何如此轻易让你们得逞吗?”
  袖子下面,她声音细细的,轻轻的,却又恰好能让贺知砚听到。
  “夫人想说什么?”贺知砚淡淡地道。
  韶音道:“你要感谢我。”
  “难不成夫人想说,是你故意让我们抓住的?”贺知砚挑了挑眉。
  韶音点点头道:“是。不过,不仅如此。”
  贺知砚不禁微微来了兴致:“愿闻其详。”
  换句话说,你尽管掰扯,我信一个字算我输。
  韶音听出来了,但她一点也不恼。等她说完,他不得不信。
  整个人柔若无骨地倚在他胸膛上,声音不紧不慢地道:“因为他受伤了。”
  “我知道。”贺知砚答道,“还是我们的人砍伤的。”
  “你们砍的只是一道小伤口。”韶音却道,“后来我让人给他送药,他伤口感染,割腐肉疗毒,后背上几乎三分之一的皮肉都不见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难掩笑意。
  贺知砚听到这里,却是后背一凉,不禁绷紧了身躯,不敢置信地低下头:“你对他下毒?!”
  这是什么谋杀亲夫的毒妇?!
  “不要这样说。”韶音轻轻蹙起眉头,并不承认,“我房里有一些金疮药,我见他受伤了,便让我妹妹给他送去。谁知道挑的那一瓶,恰好有毒呢?”
  贺知砚这时已经忍不住发抖了,下毒就罢了,她还让丈夫的心上人送过去,此等歹毒妇人,真是闻所未闻!
  他忍不住往后仰了仰,不敢跟她挨得太近,下意识想跟这毒妇拉开距离。再也不觉得怀中倚着的是软绵绵的病弱女子,这分明是一团剧毒的美女蛇啊!
  然而他往后仰,女人便自然地贴过来,全部重量仍在他身上,还咕哝一句:“你跑什么?”
  贺知砚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女人好整以暇地枕着他,说道:“若非我的那瓶药,他今天不会让你们轻易得逞,你们也知道他真正的本事。”
  贺知砚无可反驳。
  他是个文士。
  略通骑射和剑术的文士。
  其他几人,丝毫没比他好多少。当年齐王的属下,几乎都没了,还剩下的这些都是没什么出息的,空有一腔义气。
  不客气的说,秦锦夜一只手可以打他们十个。
  今天能捉到他的妻儿,委实是侥幸。
  “还有哦。”身前的女人又软软地开口,“我是故意被你们抓住的。我早就发现你们了,所以才让我妹妹去折桃花。如果不是我妹妹踮脚摘桃花,秦锦夜分神看她,你们以为能趁他不备吗?”
  贺知砚:“……”
  好吧。
  不是侥幸,是她送他的机缘。
  “你想让我们逃走,日后东山再起,跟朝廷作对,跟秦锦夜作对?”他低头看着她问,眼神微微犀利。
  韶音却不看他,掩口轻轻笑了一声:“错啦,错啦。我活不了多久,哪里等得到那一日?”
  贺知砚一怔,犀利的视线顿时消散,心里浮上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她病得如此厉害?
  在贺知砚想来,这妇人虽然狠毒,倒也并非不讲道理。是她丈夫不义在先,怪不得她狠毒。
  他心里不痛快,面上愈发清寒。
  韶音将一个小小的纸包塞他怀里,小声说道:“一会儿到了地方,你用这个洒向他,这会让人失去力气,然后你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啦!”
  贺知砚垂眸,看着怀里的女人。
  她被颠簸了一路,吃力得紧,脸色明显变差了很多,本就浅淡的嘴唇愈发看不出血色。
  他不由得拽了拽马缰,将速度放缓少许。
  “你想让我杀了他?”他问道,声线低沉,“若是如此,我们也跑不了。”
  韶音笑道:“难道你不杀他,你们就能跑得了吗?别天真了。杀了他,或者废了他,你们才有一线生机。”
  她说得是对的。
  杀了秦锦夜,固然会让皇上大怒,决心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但是没了秦锦夜,别人未必算计得过他,他们反而安全一些。
  “你这么想他死?”他忍不住问。
  韶音直言道:“是。他死了,爵位就会给我儿子。他不死,我走得不安心。”
  贺知砚顿时明白了她的担忧。
  心情更加复杂起来。
  “你得了什么病?”他微微俯身,低下头问道。
  韶音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身子垮了。”
  当初生涵儿,身体元气大损。后来撑着病体,打理偌大的武安侯府,更是殚精竭虑。
  而秦锦夜又不是体贴的人,他睡不了妻子,就去睡姨娘、丫鬟,也不管后院的争宠,很是让徐聆音内伤了一把。
  天长日久,身子越亏损越厉害,逐渐变得破败,到现在已然油尽灯枯。
  贺知砚抿住了唇。
  “好。”他说,重新坐直了身体。
  答应了她的请求。
  既是报答她的援手之恩,也是为了除去后患。
  接下来,韶音没有再说话。
  完美扮演着病美人应有的样子。
  倒是贺知砚体贴起来,不再刻意拉开距离,而是尽量让她倚靠得舒适一些。
  很快,及至三十里处。
  桃花眼等人早就不在了,在贺知砚慢吞吞地赶路时,他们已经抵达,将徐瑶月、涵儿放下,而后赶往下一个地点,快马加鞭,片刻也不停留,现在已经在四五十里之外了。
  “姐姐!”徐瑶月率先发现。
  “母亲!”涵儿随即也发现了他们。
  贺知砚勒住缰绳,使马儿停下,率先下马。刚要扶韶音下马,忽然徐瑶月抓着一块石头,朝他狠狠砸过来!
  第232章 嫡姐9  断足。
  贺知砚骤然往旁边一躲, 继而迅速转身,探手精准捉住徐瑶月的手腕!
  眼神锐利如剑,扫过她抓在手里的石块,张口刚要说什么, 忽然徐瑶月又扬起了另一只手!
  顿时间, 一蓬尘土兜头罩下, 贺知砚未曾提防,一下子被迷了眼睛!
  “姐姐, 快跑!”徐瑶月立刻朝马上的韶音喊去。
  然而不巧的是,她刚刚将尘土洒向贺知砚时,因为距离太近, 一部分尘土溢出,令马儿受到波及。只见马儿仰头嘶鸣, 四蹄接连踩踏, 而坐在马背上的韶音顿时身形不稳, 摇摇欲坠!
  “母亲!”涵儿惊慌得瞪大了眼睛。
  五姨母在干什么!
  涵儿又急又气, 来不及骂她,想去牵住马儿, 可是他还没有马腿高, 就算跳起来也够不着缰绳,又急又气, 更讨厌徐瑶月了——她究竟记不记得母亲病着!母亲怎么跑?她根本无力御马啊!
  贺知砚听到马儿的躁动声,心头微沉。
  虽然被尘土迷了眼睛,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失去冷静, 闭着眼睛,夺过徐瑶月手里的石头,扬手扔出。而后攥着她的手腕, 将她往旁边用力一甩。
  随即,挥袖拭面,勉强将双眼睁开一道缝隙。隐约望见一道模糊影子,迈开大步走去,扯住缰绳,令马儿安静下来,然后双手举高,扣住韶音的腰间,将她抱了下来。
  “还是你对我好。”迎面依稀有温热的气息拂来,以及一声柔弱又含着亲近的低哝声。
  贺知砚心头一颤。
  一定是错觉。
  就算她真的说了这样的话,语气一定不是他听到的那样。
  心头泛起微微的涟漪,又很快归于宁静。
  他将几乎没有重量的女人放在地上。松开手的一瞬间,他忍不住想道,她如此的轻盈,好似一阵风吹来,都能将她吹走。他这样想着,竟有些难以收手。
  “放开姐姐!”这时,徐瑶月冲了过来,用力将他撞开,随即站在韶音身前,双臂张开,做出保护的姿态。
  贺知砚:“……”
  他承认,是他将她们挟持而来,他是不折不扣的劫匪。但除此之外,他可有半分怠慢?
  当真是不可理喻。
  他不理会徐瑶月,退至路边,以袖掩面,清理面上及眼里的尘沙。
  “母亲!”涵儿则抱住了韶音的腿,仰头望着她,一脸的忧心忡忡。
  他太担心她了,担心了一路。
  “我没事。”韶音微微笑道,俯身下去,轻轻拥了拥他。
  涵儿见她气息还算稳定,终于稍稍松了口气。抿着小嘴,不高兴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徐瑶月。
  他本来就不喜欢徐瑶月,刚刚徐瑶月差点连累得母亲坠马,更叫他不喜欢她了,甚至有些厌烦。
  他抓着母亲的手,偏头朝路边看去:“你要信守承诺!”
  贺知砚承诺过,只要秦锦夜让他们先跑三十里,就不动人质。
  涵儿固然恨他们这些齐王余党,想要将他们捉住,送给皇上全都砍头,但是此刻情势对己方并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