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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跟他闹一下,他怨怪她。但她闹得厉害,他又怕了。
  “你不要恼了。”他缓下声音,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揽住她肩头,“如果你不喜她们,待孩子生下来,我便将她们打发走,行不行?”
  靖安侯并不贪色。
  他于女色上面并不贪婪。给他一幅名画,一块上好的砚台,都比一个美人更讨他欢心。
  他只想要儿子。
  有了儿子,他就将张氏她们打发走,并且保证不再碰别的女人。
  他以为这会哄好妻子,没想到她蓦地起身,将他搭在她肩头的手臂甩掉,往前走出两步,一副嫌弃他触碰的样子。
  面上冰雪凛然,一点松动都不见。
  “不必。”她冷冷地说,“我并不在意。”
  她不在意的是什么?不是张氏,不是孩子,而是他!
  “你闹什么?”靖安侯跟着站起来,也恼了,“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他又没有怎么样!
  从头到尾都是她不能生,他想要儿子继承香火,也错了吗?
  他都说了,将张氏她们打发走!只有一个孩子而已,她连个孩子也不能容?!
  长公主缓缓扬起下巴,轻慢地打量他。
  那是靖安侯所没见过的傲然与轻慢,她这样打量他数个来回,才轻轻吐出一句:“不过一个男人而已。”
  靖安侯愣住。
  犹如一道巨雷响在耳边。
  “你说什么?”靖安侯怀疑自己听错了。
  长公主轻笑一声。
  绷着的神情松快了两分,仿佛刚才那句话说出口后,打破了什么。
  她由此解脱出来。
  心情越来越轻松,笑意逐渐明亮:“我说,不过一个男人而已。”
  袖袍一拂,一手负在身后,扬起下巴,姿态傲慢:“我爱你时,你是丈夫。但你现在不值得了,于我而言,便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男人而已。”
  不顾男人惊怒交加,难看不已的脸色,她轻轻一笑。目光逐着他风仪不减,仍旧俊俏的容颜,缓缓启唇,字字诛心:“你老了。”
  他不仅被人碰了,而且老了。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满腔抱负的清傲少年。
  他现在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爱的?
  “你尽管守着你的张氏,你的儿子。”她说,“我会有值得喜欢的少年郎,还有贴心的女儿。”
  “齐郎,就此别过。”
  第88章 长公主走失的女儿6  真面目。……
  说完, 她转身出去,就要去找女儿。
  音音被抱出去玩了,她好一会儿没见到她了,心里有些不安。这是拐子那事之后落下的毛病, 她不能离她太久。
  刚迈出一步, 手腕就被捉住了。
  “你等等!”身后, 传来低沉的一声。
  长公主转头,就见男人双目沉沉, 紧紧盯着她。她微微扬眉,倒也没恼:“你有何话要说?”
  对这件事,她如何想的, 已经说了出来。他有什么想法,她也给他说话的机会。
  靖安侯却不知说什么。
  薄唇抿成一条线, 整个人现在是懵的。
  他不能想象, 不能理解, 更无法接受, 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他原以为, 她只是有些介怀, 不高兴,在使性子、闹脾气。
  毕竟, 这才多大点事?
  不就是纳两个妾,要个儿子吗?
  他与她成婚十年, 不曾纳二色, 一心守着她,与她相敬相爱。如今,不就是纳个妾吗?
  他并没有移情, 也没有将旁人放在她之上,只是因为她生不出儿子,他想要个儿子而已!
  仅此而已!
  当初他提起,她没吵,没闹,应了下来。他以为……这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你不要胡说!”他攥紧了她纤细的手腕,终于开口,声音沉沉的,“若你如此,叫我的脸面往哪放?”
  他的妻子是公主,但他本身极有才学,同僚们与他来往,也是冲着他的才学。他从不以驸马自居,有着自己的骄傲。若她养了面首,传了出去,叫同僚们怎么看他?!
  “你问我?”长公主诧异地看着他,“你纳妾时,可顾着我的脸面了?”
  她今年二十八岁,纵然子嗣艰难,但未必不能再生育。可是他纳了妾,别人只当她不会生。
  没有人敢放在台面上讲,但人心不可控,别人心里会怎么想她?
  “我——”靖安侯语塞,张口想说什么,但是对上她清亮目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长公主笑了一下。
  挣出手腕。
  “你不纳妾,别人并不会笑你无子,他们或许会同情,或许会唏嘘,但绝不会笑你,反而会羡慕你我恩爱,夫妻情深。”长公主淡淡地说,意味索然。
  他不纳妾,他们两个谁也不会被笑话。
  可是现在,谁都没有面子。
  他将被私下笑话妻子养面首,头顶一片草原。她则被笑不会生,长公主又怎样,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你,你早先怎么不拒绝!”靖安侯想到那场面,想到那窃窃私语,想到那一道道异样目光,便觉得脸上烧得慌,不禁恼羞成怒,“你一早说,我一定不纳妾了!”
  他怨怪,她有不满却不说开,将局面一下子弄成这样。
  如果她早说开,他就——不纳妾了!
  儿子?他固然想要。但比起现在,妻子冷了心肠,还要养面首,他损失大了!
  他们夫妻正值盛年,他三十,她二十八,将来未必不能生。
  他究竟着急什么?
  靖安侯有些后悔了,低下头道:“是我的错,我心急了,你要我如何做,才能消气?”
  他不想让事情变成那样。
  他愿意补救。
  男人服了软,刚才还恼羞成怒,这会儿却低声下气。长公主看着他,并不言语,然而眼神逐渐变为轻蔑。
  那是足以让任何人炸毛的轻蔑。
  仿佛他是什么污了她眼睛的垃圾。
  “你——”靖安侯心里一沉,正要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你问我为什么不早说?”长公主缓慢开口,“从你开口的一刻起,你已经不值得了。”
  他不值得她去爱了。
  那时不拒绝,只是她本能地要面子。
  她是长公主,她不会让自己落得一个小心眼、不容人、不通情达理的评价。
  现在想想,那只是流于表面的想法。真实的原因,其实是她嫌弃了。
  她从小就是骄傲的,属于她的东西,只要被人碰了,再喜欢也不会要了。
  靖安侯跟那些东西都不一样。他是个人,不是个物件儿,而且跟她感情深厚。
  但,也没什么不同。
  他已经不够好了。
  “仅仅因为开了口?”靖安侯听懂了她的意思,满脸不可思议,“你未免也太苛刻了!”
  那时他还没纳妾,仅仅是开了口,她就将他放弃了?!
  “是。”长公主承认得很痛快,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她敢做就敢认,“你可以在心里想,随便你怎么想,但只要你说出口,就不同了。”
  “你,你竟如此冷酷?!”靖安侯又惊又怒,简直不能接受,“你的心肠是如此冷酷的?!”
  他还以为,是因为他纳了妾,她心性骄傲又刚强,一时过不了这个坎。
  他万万没想到,从他开口的一瞬间,她就——
  “我不信!”他怒道。
  若是如此,他在她心里算什么?
  如此轻易就被放弃,他到底算什么?
  靖安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自己在妻子的心里,竟然是如此轻易就被放弃的存在。
  然而长公主眉头都没动一下,冷清又漠然,竟连多说一句都不屑。
  他心里如坠了块冰,又沉又冷,仿佛连血液都不流动了。
  “那音音呢?”他听到自己冷冷地说,“你不为她着想?”
  长公主神情动了动,朝他看过来。
  获得了她的注意,靖安侯的思路活跃起来,一句接着一句:“你如此放纵,将音音置于何处?叫别人如何想她?日后音音中意的少年郎,倘若不喜欢你的作风,对她不假辞色,她会不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