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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掉馒头后, 他并不觉得饱,但是腹中舒服了许多,情绪也得到了慰藉。没有了饥饿闹人, 他的理智回笼,开始思索余下的两文钱怎么花。
  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填饱肚子?裴九凤站在路边,盯着对面卖菜的菜农,看着菜农脚边渐渐堆积得越来越多的瑕疵蔬菜。
  脸色越来越阴沉。
  最终,他慢慢走过去:“我要买这些。”
  他花了两文钱,买了三小堆瑕疵蔬菜。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烂菜叶子,坏掉的根茎,被人挑剩下的那种。
  放在从前,他看一眼都嫌弃。
  抱着一堆瑕疵蔬菜走在回家的路上,裴九凤一脸漠然。心中有羞愧、气怒、怨恨、委屈等,他堂堂天子,居然沦落到以此裹腹。
  他想念现实中的美食佳肴,那些剔透如玉的丸子,蒸得粉嫩的排骨,炸得金黄的酥肉……往日他懒怠提箸,吃腻烦了的东西,此刻只想一想,就止不住地流口水。
  如何才能离开梦境,回到现实?他揪心地想。
  韶音还了李婶钱,回来后看到裴九凤买的东西,表扬了他一番:“大根,你终于会过日子了。”
  至于其余的钱被他花哪儿去了,她没有过问。
  给他五文钱,就是让他花的。他但凡长点脑子,就会多买回来一些东西,而不是自己在外面吃饱回来。
  日子还长着呢。
  她将这些瑕疵蔬菜清洗处理一番,便煮进锅里。
  炒菜是不可能炒菜的,没有油。
  水煮的蔬菜,放一点点盐巴,要多难吃有多难吃,但裴九凤还是吃了一大碗。
  没办法,那个馒头根本填不饱肚子,他还能吃下很多。
  平平静静地吃完饭,韶音看了看天色,说道:“天色还早,大根再去城外捡些柴禾吧,咱们自己家用的不多了。我出去找找事情做。”
  裴九凤:“……”
  难道每天都要这么生活?她出去找事情做,他出去捡柴禾卖?
  可是底层百姓们的日子就是这样。
  如果是明君仁政,百姓们的生活越过越好,会多一点选择,多一点休息和娱乐的生活。但现在暴君执政,西南三郡遭灾,朝廷也不管,百姓们每天辛苦讨生活,而且一天比一天过得艰难。
  裴九凤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为了不饿肚子,他只能拖着无力的双腿出门,往城外去了。
  这次走得远了一点,因为近处的柴禾都被捡得差不多了。
  又不是他一个人在捡。
  他麻木地重复着弯腰捡柴禾的动作,慢慢攒了一小堆。随着时间推移,一小堆渐渐变成一大堆。
  裴九凤看了看,没有停下,继续捡。
  等到日头偏西,裴九凤的柴禾已经变成了巨大的一堆。他用麻绳捆好,再用包袱皮一裹。
  “小子,挺能干嘛!”一个带着贪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裴九凤手下不停,一边系包袱一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一脸贪婪地朝他走过来,“看你这么能干,再去捡一堆吧,这堆给我了!”
  这年头,大家都饿肚子,谁也不想出力气。
  出了力气,不是更饿吗?
  这干瘦的男人早就看到远处辛勤劳碌的小娃,本来要捡柴禾的,眼珠一转便不动了。
  找了处避风的草窝,躺在那里睡大觉。等他一觉醒来,正瞧见裴九凤捡好了柴禾,正准备走呢。
  他休息了这么久,那小娃却劳碌了一个下午,谁制住谁还用说吗?
  给包袱打结的裴九凤,闻言动作一顿。
  一脸木然地看过去:“你要抢我?”
  “你这小娃不会说话。”干瘦男人一步步走近,嘿笑一声,“怎么叫抢?明明是你背不动,送给我了。”
  裴九凤冷笑一声。
  胸中冷却的怒火腾的一下复燃。
  松开包裹,活动了一下筋骨:“想要我送你,也要看你配不配!”
  “嘿!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干瘦男人一瞪眼,也来劲了,抡起胳膊一巴掌朝裴九凤扇过去!
  裴九凤比他矮一些,灵活地从他举高的手臂下钻过,来到他身后,脑袋狠狠顶他腰上!
  他年幼的时候,被人欺负时,就常常用这一招。
  等到对方被顶得踉跄,来不及回身时,他再扑上去从后面压倒,骑坐在他背上,一手勒住他脖子,用力抬高他的脑袋!
  “咳,咳,放,放手——”
  干瘦男人被勒得声音都变了调。
  裴九凤眼底冷酷又漠然。
  死死勒着他。
  他容易吗?!
  辛辛苦苦一天,挣的钱都进不了自己口袋,还要被姐姐拿去还债!
  他连烂菜叶子都吃了!
  他过得这么屈辱,这人居然还想抢他?!
  男人挣扎着,渐渐没了力气。
  裴九凤胸中的怒火也跟着弱下去几分。
  他冷静地摸了摸男人的鼻息,仍是温热的。男人只是一时昏迷了,并没有死。
  裴九凤这才松开他,将他翻了个身,开始扒他的衣服。
  虽然男人穿着破烂,但好歹是布。
  他将男人扒了个精光,衣服卷成一团,垫在柴禾贴近后背的一面,作为缓冲。
  要不然,一路走回去,非磨死他不可。
  韶音不知道他做的这些事。
  但她看到了多出来的衣服。眉头一挑,掌控梦境的灰灰趁机解释:“有人想抢他,被他反抢了。”
  “哦。”她点点头。
  干坏事的人不值得同情。
  这梦境采取的是真实环境。
  居所是真的,城池是真的,人物也是真的。
  王大春和王大根也是真实存在的人,只不过已经被饿死了,她才选用了两人的身份。
  裴九凤这次捡的柴禾,卖了十八文钱。
  韶音拿出十五文去还债,另外三文钱留下来生活。
  裴九凤木然地接过三文钱,没说什么。
  他打不过韶音。
  而且,离家出走,独自一人生活的话,又没有住的地方。
  他盼望着赶紧醒来。
  但是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破旧的屋顶。
  这一天早上醒来,他睁开眼睛,入目是布满灰尘的房梁与残破的蜘蛛网,他心中居然没有恼怒。
  他已经习惯了。
  才半个月而已,他已经麻木了。
  起床,穿衣。
  喝口冷水,穿过院子,走出大门。
  没跟韶音打招呼。
  懒得打招呼。
  说话不费力气的吗?他要保存体力。
  走出家门,便往出城方向而去。
  他要去捡柴禾。
  随着天冷了,柴禾的价格高了一点。本来能卖十五文的,现在能卖十六七文了。
  手摸进口袋里,摸出几粒煮过的豆子,是他昨晚没舍得吃,存放起来的。
  送入口中吃下,当做早餐。
  他今天脸没洗,头没梳。
  面孔脏兮兮的,双眼无神,跟街上的其他人没有两样。
  只不过,路过一家茶馆门口时,听着里面传来的说话声,耳朵一动,脚步渐渐停下了。
  “这幅画真是我心头所爱,多谢李兄不辞辛苦为我寻来,这二十两银子谢礼请李兄务必收下。”
  “哈哈哈,王兄太客气了,我知道王兄爱画,一见到这画就想到了王兄。”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好画作,还请李兄务必告知,某定有重谢。”
  画?
  二十两银子?
  裴九凤的脚步如钉在地上,怎么也走不动了。
  他走到窗下,扒开一点缝隙,往里面看去。
  只见两名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正展开一幅骏马图,一脸欣赏地点评。
  骏马图?他也会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