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玥抬眸望去,面前站着的女子,不是南霜还能是谁。
元浚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站得老远,眼睛却是望着韩玥这边。
纪怀川则是失魂落魄地站在他们之间,审讯时,他就站在外面,两边的询问他都听了个清楚,此时想必脑子里就剩一锅粥,不知该怎么理清这荒唐又离奇的半生。
“恭喜四娘子。”韩玥笑眯眯道。
南霜扭着腰肢走近几步,“何喜之有?”
韩玥说:“身处漩涡,还能全身而退,不是喜是什么?”
“是么?”南霜仰头看着天空,“可妾身怎么觉得我的人生还是一片黑暗,且永远没有天亮的时候。”
韩玥抿了下唇,平静道:“你可以选择回头,也许阳光就在身后呢?”
闻言,南霜眼睫毛快速颤动,仿佛天人交战。
片刻后,她突然跪地,郑重一拜:“请县主赐妾身自由。”
这个……
韩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求助的眼神投向云衍。
云衍失笑,先是解释道:“纪大人将四娘子赎出,卖身契便在他那里,愿不愿意还四娘子自由,要看纪大人。”
孰国买卖人口是合法,这个没办法。
随后,云衍颇有威仪地高声问纪怀川:“纪大人可愿意?”
纪怀川还一副游神状态,闻声,清醒了几分,震惊难言地望着南霜。
南霜一改往日轻浮之色,转身对着纪怀川一拜:“妾身并非有意欺骗老爷感情,生活所迫,身不由已。然,妾身早有所爱之人,这些年,他一直暗中照顾家里老娘,从未因我的身份有半分嫌弃。这份恩情,妾身原想来世再报,可历经种种,妾身深知,若无朝夕,何有来生?望老爷成全,妾身感激不尽。”
纪怀川表情难堪地望着她,凌乱片刻,摆摆手。
“罢了,走吧,都走吧。”
他这半生,活的好似笑话,也不差这一笔。
“多谢老爷!”南霜又朝韩玥拜:“多谢县主!”
韩玥亲手去扶她,顺手取下头上发钗,送给她道:“就当是我送你的贺礼……”
“县主……”
韩玥紧了紧她的双手,平静望她,“那日,你故意找元浚,就是想将罚银一事说与方如筠听,对吧?”
南霜表情一时僵硬。
韩玥拍拍她的手,“不要随便去赌人心,最后输的很有可能是你自己。”
“妾身牢记县主教诲。”南霜眸中涌出泪光。
韩玥这时微微提高了音量:“好好的四娘子不当,非要去跟个穷小子,就不怕将来后悔?”
南霜也笑着回她,“这好办,要是妾身后悔了,就来给王爷当小妾,与你做姐妹如何?”
韩玥一噎,气笑。
“有胆你就来,我有十万方式收拾你!”
“哈哈哈……”
南霜大笑着离去,韩玥不由唏嘘。
世间女子,若都如这般敢爱敢恨,清透玲珑,又何需自困后院,一辈子在算计与无望中消耗自己。
“小儿后事尚未料理,下官……下官告辞。”纪怀川行拜后,摇摇晃晃消失在夜色里。
一夜之间,所有亲近的人都离他远去,人间悲惨不过如此。
云衍摇着头一声轻叹。
韩玥望他,“王爷在叹息什么?”
“内阁人选又要变动了。”云衍说。
纪怀川确实不适合,缺少担当。
但这真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吗?
韩玥意有所指:“人的情绪其实是极不冷静的,这也是为什么许多案件,单从动机的角度,无法确定凶手的原因。案件的背后,有许多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有许多啼笑皆非的理由。值得深思的是,从古到今,女性犯罪的根源大部分是因为男女情感关系。”
云衍听的认真,理解着她话里的深意。
韩玥又道:“曾有智者说过,一个国家的发展,要从‘小家’看‘大家’,只有‘小家’正派和谐,‘大家’才会清正太平。”
而‘小家’的纽带或者说骨架,则是婚姻关系。
婚姻关系,看似是自由的二人关系,却牵一发制全身。
在韩玥看来,婚姻法的存在,以及对婚姻法的保护,相当于是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根基本养护。
树根健康了,大树才有可能枝繁叶茂。
然而,现在的孰国,还是男权时代,在男人眼里,女人只是他们的附属品而已。
这种背景下,连一夫一妻制都没法谈,还谈什么婚姻法。
云衍知她并没说透,也没追问,有他自己的一番思量。
孰国是有许多问题,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他们的‘小家’发展起来。
“你刚才和四娘子说的话,可是真?”
案子永远讨论不完,云衍有意暂时结束这个话题。
韩玥对上他含笑的眼睛,说的是:“王爷已向陛下表明此生不纳妾,我只是不想看你犯错误而已。”
她更是不明白,男人为何觉得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是证明他们魅力的表现?
难道不可以是女人之间单纯的竞争吗?
类似雄性动物争抢领地,重要的兴许不是领地本身,而是输赢。
云衍拖着嗓子‘哦’了一声,也不觉失落,反而愉悦感十足。
她与那些后院女人自是不同,其他男人头疼的问题,在他这里根本不可能存在。
正当云衍洋洋得意时,就听韩玥又说:“王爷不必遗憾,若遇到喜欢的女子,与我道明便是。”
“然后呢?”某王爷脸有些沉了。
“然后……”
韩玥很坚定的说:“我会接受对方的挑战。”
云衍眸中顿时亮光骤起,带着热意,直望韩玥心底,见她玉肌花貌近在眼前,忍不住的压近:“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但那样的境地,我永不可能让你面对。”
他气息渐近,韩玥心一跳,转眸便见几步之遥还杵着一个人。
她单手推了云衍一下,换上平和神色道:“元公子可还有事?”
“小的,”夜色浓郁,望不见元浚脸颊红透,却能见他眼神躲闪,双手揪着衣摆,颇为紧张的道:“小的只是想对县主道一声谢,县主之恩,小的终身难忘。”
说罢,他急急转身朝另一处走去,好几次都险些撞在花台上。
云衍望他背影,微微眯了眼睛,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