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萧池冲了进来,只一眼,魂便散了一半。
他惊恐的道:“三哥,三哥你这是干什么!”
云衍唇角染血,绯红似火,轻喃:“臣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这一次,臣想为自己活,请陛下见谅。”
“活什么活!”萧池指着他心口的刀,急得大喊:“你这叫活吗?朕不管你为什么,朕不许你死!不许!”
“恕臣难以从命。”云衍脸贴着韩玥额头,嗓音低沉:“我的命是她救的,可她不知道,她才是我的命……”
有泪从韩玥眼角流出。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浑厚温婉的女子,却也想过要一段健康通亮的爱情。可这血脉根源深处的苦楚,又该如何自处?
旧事无法抹杀,就算她愿意按时光续貂行事,又能逃得过宿命投掷出的巨大阴影吗?
“玥儿,无妨……无妨……你不想回来,我就去找你……”
“说好生死相依,你休想撇下我。”
“我一直觉得,你并不属于这里,故而常担心害怕,某一天你会突然消失……我不知道到那时,我该去哪里找你。”
“后来又一想,你是那样明亮的一个人,无论走到那里,定是发光发亮的存在……”
云衍的声息渐渐虚弱,韩玥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这家伙……她什么时候说过要生死相依了?
还殉情……
她,她不知道该怎么骂了,只觉无力,无奈,无解。
血池平静,骨扇冰凉。
除了云衍渐渐低弱的絮叨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一切安宁的仿佛在天地之外。
“玥儿……没能以头顶青天为聘,娶你为妻,是我食言了,来世可好?”
最后一声轻叹,轻的像微风拂过,却似电流瞬间穿透韩玥的心。
什么来世今生,人只有一次生命!
轻言放弃生命的人,都是愚蠢,都是懦弱!
是呀,她韩玥何时变得如此懦弱了?
有位法医同行说过这样一句话:孩子害怕黑暗,情有可原,人生真正的悲剧,是成人害怕光明。
她为何要害怕?
心中有明灯,何惧黑暗。
可……太疼了!
真的太疼了!
那血蛊如一根根吸管,刺穿她每一个毛孔,她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正一点点被吸空,骨肉仿佛被完全辗碎再一点点组合。
那痛很快就突破她的底线,吞噬着她的每一根神线,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只剩本能的惨叫,痛哭,颤抖……
无论是萧池还是冷枫,都不曾见过云衍这般失控,再严峻的战况,再生死攸关的时刻,都不见他慌一下神。
那怕当初亲眼目睹连铖的惨死,他也咬着牙坚守住了最后的理智。
可今日,此刻,他整个魂儿都随韩玥而去。
威风驰荡,名震天下的晋王,如雪山崩塌,如山洪爆发,如海啸抄底而来,只为淹没自己,为爱殉葬。
这是他欠韩玥的,他无悔。
可现场的每一个人都怕了。
柳太妃受不了刺激,已晕死过去。
元福跪地哀求,额头已磕到血肉模糊。
萧驰和冷枫屏住呼吸,死死盯着云衍,却不敢妄动。
只因,云衍乱发半遮的那双眼睛太过凶狠冷冽,他们丝毫不怀疑,妄动之下,不是他们马上死,就是他立即亡。
无人能快得过他。
所以,韩玥那声划破夜空的凄厉惨叫,于他们而言,是关乎生死的救赎。
冷枫找回呼吸,激动的道:“王爷!韩姑娘有救了!”
云衍一手搂着韩玥,一手执剑,木然死寂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冷枫话语愈发急促,“唤醒血蛊的代价必定惨痛,噬骨蚀心也不过如此,韩姑娘正是需要你的时候,王爷怎可轻言放弃!”
“云衍!你有没有想过,韩姑娘若醒来看到你这样,她该有多失望!”萧池又急又怒,三哥也懒得喊了。
“啊——”
韩玥又是一声惨叫,听得云衍肝胆俱裂,利剑哐当落地,双手颤抖着将她拥紧,“玥儿……”
“痛……好痛……”
听她颤抖着喊痛,云衍更觉心疼,想运气替她缓解,却发现四肢疲软不堪。
“王爷,让卑职来。”冷枫趁机上前接过韩玥,萧池则扶起云衍,疾声唤来韩铭替他处理伤口。
这场噩梦,韩玥整整做了两天两夜。
黑暗里,她这短暂一生,浓缩成无数光影,如走马观花般闪过。
尚在母亲腹中,听的最多的是方舟白云对未来的畅想。
方舟常问:“若无战争,芸儿最想做什么?”
白芸的回答每次都不一样。
“想把古澜国的紫澜花种在孰国的田地间,等秋天时,稻谷金黄,紫澜遍地,一定美极了。”
“想让两国的货物流通,这样,古澜国的女子可以用孰国精良的丝绸做衣裳,孰国人也能喝到最纯正的牛羊马奶……哦,还有腌制的肉干,配上孰国的果酒,一定是世间美味。”
“想让两国的孩子在大草原上玩摔跤,在孰国的学堂读诗经……”
光影闪转,初到韩家,正逢战乱,举家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那时,听得最多的亦是韩父韩母的叹息。
“这战争何时能停……何时才能天下太平……”
八岁遇害,被送到现代。
那样的和平年代,黑暗仍无数不在,她便立志要做一盏明灯,那样执着,刻骨铭心。
后返孰国,一路追着信仰走进了身世真相……
回首一望,才觉,那信仰与执着其实早已刻进了灵魂深处。
那是父辈一生的渴望,亦是她的使命。
找到了生的理由,韩玥便觉那痛也没那么难忍了。
到第三日,韩玥渐渐安静,血早已止住,气色肉眼可见的在慢慢变好。
云衍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这时,刘大壮与元忠的消息也陆续传来。
冷枫心有余悸道:“幸亏韩姑娘解出暗语,目前只皇城与临县两处被炸,死伤五千人,各暗网点的人已控制住,请王爷发落。”
韩玥一活,云衍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颓废之色荡然无存,面上尽是凛然,风眸亦是幽深一片。
他稍稍思索:“传令下去,这些人一个也不许伤,留一部分人原地待命,其余人速退至襄州。”
“北狄可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