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玥心有动容,稍稍犹豫,手指抚上云衍后背,感受着那肌肉偾张,心跳加速的同时,血液似乎也跟着热了好几度。
她会骂人,会讲道理,唯独不会说情话。
思来想去,只憋出一句:“还好是你。”
否则,任凭她再有才能,也只会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中,被封建规矩囚困一辈子。
知她在情事方面较为迟钝,能表达心意已是不易。
云衍将心中贪念生生压下,说回正事:“陛下还说要将宁相交由你去审,无论结果如何,该他担的责他会担。”
韩玥又一次意外,“他不会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
“知道。”
云衍道:“玥儿,不瞒你说,此事我与陛下早已有所探讨。欧阳槿所思所为究竟如何,我们无从得知,但我想离结束的那一天不会太远。所以,我们想在那之前,由你去来了解清楚过往恩怨。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终归有个源头,若能解,皆大欢喜。”
韩玥懂了,他们想与欧阳槿和解。
亦只有和解,才可能免去大规模的伤害。
但,恐怕很难。
韩玥抿唇一瞬,想起另一件事:“宁渊应该是知道我的身份了,那次山林伏击应该就是为我而来。可他今日为何只字未提?”
云衍也觉得奇怪,“或许,他觉得还未到时机?”
韩玥点着头,“那我明日便去会会他。”
接着,她将太妃怀疑萧垣是先帝所杀一事说与云衍听。
云衍并不觉得意外,“我与陛下也如此猜想过,其中隐情现在怕只有宁渊知晓了。”
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行至韩玥所住小院。
此时,天色已晚,月明星稀,气氛融洽。
云衍显得依依不舍,韩玥就干脆多了,直言:“明日要见宁渊,我得再梳理梳理思路,就不留王爷了,早些歇息。”
云衍只能道好,转身要走,忽又想起一事,“刘槿……”
“王爷。”
韩玥神色淡了几分,“若要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恐怕得说到天亮去了。”
云衍愣了下,心中猜想已被证实。
她不愿多说,他自不会逼她。
若刘槿真是欧阳槿,那他倒是可以亲自去会会。
如此一想,云衍便不再多言,目送韩玥进屋后,转身出了王府。
另一边,韩玥掩上房门,背抵着墙在黑暗中站了好一会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欧阳槿已经选择了不同的两条路。
她自认只是选择了认为对的方向,本该心如止水,内心坦荡,可不知为何,一想到这种局面下,她与欧阳槿就只能站在对立的两面,心头便有阴霾浮上。
她能强烈的感觉到,绝裂的那一天就要来了……很快很快……
是了,她必须要找到和解的办法。
云衍尚且有心,她为何不能暂时放下原则?
韩玥深吸一口气,行到桌旁,画出火焰之型,意念微动,人已转至那旧殿之上。
那血池已换成清水,一眼见底。
欧阳槿离她几步之遥,含笑相望,衣袂翩翩,面色是一贯的清俊,察不出病态来。
韩玥很想问他,刘槿之病态,是否只是他众多面具中的一个。
但出口的话却是:“宁渊已落马,下一步你想做什么?”
“等着喝你的喜酒。”
欧阳槿笑着,眼底却生了几分寒凉。
韩玥有种做了叛徒的错觉,下意识错开目光,生硬道:“那你可有的等了。”
“真那么相信他?”欧阳槿慢慢展开手中一把骨扇,“你凭什么以为,母亲做不到的,你可以做到?”
韩玥红唇紧抿一瞬,行至书架旁,随意翻阅着,淡道:“我没你所想的那么伟大,我的婚事与旁的无关。”
“是么?”
欧阳槿嘲讽一笑,“那你有没有想过,孰帝赐婚,晋王求娶的用意何在?”
韩玥神色紧绷,“我自有判断。”
欧阳槿苦笑:“十八年前,他们利用闲王,骗得母亲交出密术,引来灭国之祸,我百里家成了千古罪人。如今,你竟还要重蹈覆辙!”
韩玥心中跌宕,面上却仍是不为所动,平静道:“当年的事,我会弄个清楚明白。”
“然后呢?”
“然后……”韩玥想了想,“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还历史一个清白。”
欧阳槿眼底寒凉更深,“如今,我们要这清白有何用?”
韩玥抬眼看他,轻叹:“依我的推断,你定是去过之后的文明社会,相信也了解过不少历史。你心里很清楚,从古至今,战争从不可避免。”
“从扩张领土和势力范围,到掠夺资源,再到后来的高度政治化。任何战争都是围绕着征服对方而进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人权基本上不在统治者的考虑范围内。”
“历史证明,无论哪一个阶段的战争,受害最大的总是百姓。不仅如此,百姓除了承担战争的牺牲、税收和成为难民的困苦外,还要承担战后的重建所带来的经济发展迟滞,社会生产力发展的破坏。”
“所以,如果你的出发点是为人权,那我觉得,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避免战争,维护和平的环境。”
欧阳槿沉沉望她,不发一言。
韩玥又道:“如果你只为私怨,只为讨个公道,那真相与清白才是你讨伐的理由,而不是引发战争。”
“血流成河,伏尸百万的悲剧不能再重演了。”
“我想,如果父母亲还活着,他们亦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所以,在你看来,我与那些卑劣之人并无两样?”欧阳槿双眼血红,原本红润的唇变得苍白,“你可知我是如何走到今日?”
他似一阵厉风,飘至她面前,眼底血色更浓,“国仇家恨没有刻到你骨血里去,你什么都不知道,才会如此高风峻节,坦荡赤诚!”
因他眼里的痛意,韩玥也觉心脏刺痛,声息微微发哽,“我知道,你承担了许多……我也没说这公道不必讨,只是,我们的同胞有多冤枉,孰国的子民就有多冤枉,死他们毫无意义,我们可以换一种更为妥贴的方式……”
“换不了。”
欧阳槿逼视着她,一字一句:“血债必须血来偿。”
“欧阳槿!”
韩玥还想试图规劝,眼前景象突地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