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婆子,你在胡说些什么呀!”周老爷彻底慌了,作势就要去打周夫人,被一旁差使推开。
夜色中,周夫人面部显得尤其狰狞,“景睿说的没错,慧儿就是你害死的!你明知霖儿心术不正起了歹念,仍不愿意陈家接走慧儿,说到底你就是嫌陈家没落,给不了你丰厚彩礼……”
“周万良你好不要脸啊!陈沈两家没落如此,是谁的恶?你怎还有脸想拿慧儿去换彩礼……最该死的人是你,你早就该下地狱!”
周老爷捂住心口,震惊又愤怒地瞪着周夫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夫人一口气骂完,人又一次昏死过去。
陈景睿恨恨望着周老爷,面色阴沉森白。
替父不值,替沈慧愤慨,替自己惋惜……他不是不知周家想要什么,也不是凑不出可观的彩礼,只是深知贪心不足蛇吞象……
就因一时犹豫,误了一条命,他心中又何尝不悔。
韩玥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很大程度上,一个人的三观是由原生家庭决定的。
不管我们想不想承认,基因这种东西就像是刻在灵魂深处的烙印,先是影响性格,再是影响生活态度,最终影响命运。
查到周霖身上时,她几乎已经可以猜到他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
但不得不说,周老爷演技是高超的,他确实很懂人心,或者说在他的人生观里,人与人交往本就是基于一个利字,有利则合,无利则散,什么情义道德,那是庸人自扰。
直到方才在验尸房,韩玥才从他脸上看到几分悔悟之色。
想必,他那时的欲言又止,是不知该忏悔还是为自己找理由开脱吧。
他对陈景睿所言的对不起三个字也是发自内心,可太晚了……
人命这本账,最是算不清。
这也是当初韩玥死活不愿意走法学这条路的原因,她只想找到真相,为生命发声,却不愿意参与评判对错这件事。
只因,所有的恶背后,都有爱破碎的样子。
许是惋惜感慨,许是无奈,韩玥摇摇头,率先转身走去堂厅。
云衍大概是全场最清明不乱之人,周万良的恶自是要清算,但眼前最紧要的是尽快找出凶手。
见韩玥无意问别的事,他一个眼神令人将周家人带走,望向陈景睿时,只说道:“恶人自有恶果食,聪明之人,定不会让自己因此受毒。”
陈景睿怔了一瞬,拱手拜道:“谨遵王爷教诲。”
堂厅中,备有热茶甜点。
云衍目光望向其中空了一盘,眸色微暖。
就知道她会选择绿豆糕,袪袪火挺好。
云衍对陈景睿还算礼遇,令他坐下说话,语气也极平缓:“你父亲的冤案虽已平反,但当年也只是顺带调查,许还有诸多隐情未能查明。你若有心,之后可将案情重新陈述交与本王。”
“沈姑娘的案子,前因后果你已大概了解,现在自把你所知道的说出。尤其是当年令妹之死,不必有所顾忌。”
“是,王爷。”陈景睿神情微微恍惚,像是陷入了一场很久远的梦里。
陈景睿有个妹妹叫陈灵儿,与宁羽同岁,陈家没落之前,二人曾是闺中好友。
怪不得洪俊在听说陈景睿名字里,表情会那般慌乱。
提及这个妹妹,陈景睿泪如雨下。
“灵儿是个要强的,家父蒙冤,她嘴上不说,暗地里却是一直在想办法。我记得很清楚,那日是相府大小姐生辰,要是从前,灵儿肯定早早就被邀请……没收到请贴,可那傻丫头还是厚着脸皮去了。”
“我知道,她是想请宁小姐帮忙在相爷面前求情,她太天真,以为昔日姐妹一场,多少会有情分在。”
“那时父亲尚在狱中,我为此也是四处奔波,实在没顾得上她……直到晚上她未归家,家里才开始着急。我去相府要人,说是灵儿确实去了,但只不到一个时辰便已离开……”
陈景睿用力闭眼,仍由泪水洗刷着苍白的脸庞,好一会儿后,才继续开口。
“直到三天后,灵儿在城外废弃的尼姑庵被发现。”
回想着当时画面,他双拳不由握紧,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道:“接到官府通知我匆匆赶去,只远远看到灵儿一眼,便被告之她染上‘食人花’而亡,为避免感染他人,必须立即焚烧……”
“就这样,灵儿随那尼姑庵一把火被烧成灰烬。”
陈景睿森然冷笑,“可我实在想不通,我出门前还好好的妹妹,为何会死在城外尼姑庵?‘食人花’远在东州,从未听闻孰国有人感染,为何偏偏出现在灵儿身上?都说人在做天在看,可苍天亦无眼,眼睁睁看着无辜受害,恶人逍遥仍是无动于衷……”
许是意识到自己不该在晋王面前抱怨这些,他用力掐着掌心,生生忍下,“灵儿的死,我知道的就是这些,请王爷明察。”
云衍点着头,默了片刻,望向韩玥:“这个案子你最清楚,问吧。”
“是,王爷。”
韩玥也不推诿,清醒冷静道:“陈公子当时在现场看到了些什么,请你仔细回忆一下,我想知道详细一些。”
她委婉道:“尤其是令妹当时的情况。”
陈景睿抿着苍白的唇,好半天才道:“和沈姑娘的惨状如出一辙。”
“令妹身上也有那些花一样的溃烂伤口?”
“有。”
“全身都是?”
“她……隔得远,我只见她上身……”
陈景睿说不下去,韩玥已完全明白,叹着气道:“此案疑点太多,陈姑娘身上的伤,究竟是瘟疫所致还是人为都难以说清。”
“应是瘟疫。”云衍皱眉道:“我曾在东州亲眼所见,此瘟疫发病之急,起初只是皮肤发痒,随后生出花形斑状。感染者三日内必丧命,斑状浮肿溃烂……但形态和沈慧与周霖身上人为所致的有些出入。”
这也是他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的原因。
经陈景睿提醒后,他方才记起这件事。
云衍又说:“当初听闻瘟疫传入,先帝十分紧张,曾亲自过问此案,案宗我亦看过,看描述十分吻合瘟疫症状。不过,在东州称之为血毒,并不叫食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