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上桌，众人等了半晌，这些人才姗姗来迟。
沈夫人脸拉着，看起来很是不悦。沈少安看了她好几眼，最后她才缓和了些神色。只是神色定定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李阿田和秀姨倒是温和许多，还拉着何舟等人说话。
杨立春和孙氏原本是坐在这一桌的，后来见人太多，杨立春又不想和何绡面对面，干脆主动坐到了另外一桌。
这一桌是何舟、姚小鱼和几个少年，她坐在这里倒也自在。
还有一桌是姚娘子、何长山等人，若是坐那一桌去，反而也不好了。
孙氏见状，瞟了眼秀姨和沈夫人，最后也一声不吭的坐到了杨立春那桌去。
和一群大人坐一起，肯定抢不到什么好菜吃，还是得和小孩子坐，能吃好喝好。
何绡看了孙氏一眼，倒也没拦着。
等人来齐后，何绡起身说了些吉祥祝福的话，然后给众人倒了酒，这才宣布开吃。
年夜饭很是丰富，即便沈夫人吃过不少山珍海味，可如今斯斯文文的嚼着这馅儿，还是觉得口齿生香。
饺子馅儿剁得细碎，肉馅浓香，糅杂在里面的蔬菜鲜嫩，倒是吃出了春季的感觉。
沈夫人如今在何绡家也住了一段时间，自然知道何家的厨娘手艺很不错，可这饺子确实让她吃得有些回味无穷。
只是这么多人瞧着，对面又正坐着何绡，想着和何绡之间的那点儿隔隙，沈夫人想多吃两个也有些不好意思，最终只浅浅吃了两个就放下筷子。
沈少安在旁边看着沈夫人，见状替她夹了一筷子菜，还低声劝道：“母亲如今看着消瘦了许多，万般杂事都要想开点，今晚是团圆夜，您多吃点。”
沈夫人看着放进她碗里的豆腐，犹豫了片刻，终于又重新拿起了筷子。
她夹起豆腐放进嘴中，意外发现这豆腐并不像平时那样清淡无味，反而带有一丝丝浅淡的辣味儿。
豆腐也不松散，外皮被煎的略略焦脆，里面却软嫩香甜。
一块豆腐从外到里面好像做出了各种不同的味儿。
沈夫人吃了一块豆腐，又看了眼盘子，但沈少安却没有注意到，只忙着端起碗扒自己的饭。
沈夫人在心中叹了口气，有些怀念以前在别庄时候的日子。
至少想吃什么时，有那懂眼色的丫鬟婆子能替她夹到面前来，哪像现在……
沈夫人又打算放下筷子，对面何绡的声音适时响起来：“师傅，秀姨，这道菜叫红火大年，你们尝尝。”
她说罢，拿起公筷给李阿田和秀姨分别夹了一块。
沈夫人循着目光看过去，眼中多了几分鄙夷。
不过是油腻腻的红烧排骨罢了，竟起些这般招弄的名字。
只是心里刚想罢，何绡就道：“沈夫人若是喜欢的话，也可以尝尝。”
她只是作为主人家客气的招呼了一番，却没有给沈夫人夹菜，沈夫人轻咳一声，矜持的“嗯”了一下。
沈少安终于会过意来，立马用公筷给沈夫人夹了一块排骨。
夹完后他还看向何绡问道：“这些菜都有名字吗？”
何绡笑着点头：“这道叫鸿运当头，是用鲢鱼头和豆腐做成，性微辣，因为点缀了红椒酱所以有此得名。这道叫年年有余，是清蒸了鲫鱼做成的，适合口味清淡的人。这道叫五福临门，用了大白菜、猪肚……等五样东西烹饪而成。这道叫欢聚一堂，用了冬瓜、冬笋、香菇、蘑菇、等……”
何绡一口气把桌上的菜名全说了出来，吃饭的人都听得一愣一愣。
没想到简简单单的菜，竟然能花费这么多心思，还起这么有寓意这么吉祥的名字。
这可不就是过年的意味？
宋岑好些年没感受过这般气氛了，他端起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鼓掌对何绡叫好。
何绡笑着摇头：“宋公子少喝点，这果酒虽然不醉人，但醉心呐！”
不过三碗果酒下肚，这人竟然眼睛都红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醉的，还是因为想起了什么。
何绡委婉劝解，宋岑却还要再倒酒。何绡便也不再拦着，反正就这么三坛，喝完就没了。
小孩子那边就给了一点点酒，何绡给何长山那桌送去了一些，剩下的果酒都被这桌上的男人们喝了。
沈夫人从来没有过男女同桌的先例，可如今坐都已经坐了，还一起吃了菜，她倒也不能再说什么。
只是看着众人喝酒，沈少安也端起了碗时，沈夫人终于怒从心起。
“你往日从来不喝酒，这是什么时候沾上的恶俗？”
冷冷的一句话打断了桌上热烈的气氛，众人的声音安静下来，整个堂厅都没了动静。
沈少安端着一碗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他见周围人都看过来，只觉得满心尴尬。
“母亲！！这大好的日子，您在说什么？”
沈少安拉下脸，示意沈夫人别败坏众人兴致。
沈夫人却自顾自的说道：“你还知道这是大好的日子？少安，你不过在这里住了几天，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您若是不想吃，那就回院内去！”
沈少安直接站起来打断沈夫人的话，他阴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夫人，虽然不过十五岁的年纪，身量也没有霍星河这些人高，可眉目间流露出来的气魄，颇有些皇室族人的威慑力。
沈夫人抬头望着他，四目相对时，沈少安眼中流露出来的阴冷，让她心头突然一颤。
她读懂了沈少安眼里流露出来的意思……
若是论起真正的身份，她也不过一个贱妾，沈少安才是真正的皇孙。
沈夫人忽然觉得心中有些刺痛，她不敢再看沈少安，干脆迈过脸去，起身一言不发的离开。
等到沈夫人离开了，沈少安这才坐下恢复了少年人的不安和尴尬。
“打扰到大家了……对不起。”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何绡笑着打招呼：“无碍，你母亲想是不太适应我们这里的环境，都能理解。”
只是理解归理解，喜欢不喜欢那倒是另外一回事了。
反正大年三十这么好的日子，被人搅了局的确是很不愉快的第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