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城外数十里地,过山以后,有一座抬头亭。
抬头亭以南,是数座大山,而以北,则是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原。
所以抬头亭在半数路过之人的眼中往往有些名不副实,从南往北,一望无际,何须抬头?
而这种说法,又被那些从北往南的人嗤之以鼻,暗自讥讽,抬头亭名副其实,不抬头过山,如何往南?
他们都固执的坚持自己的看法,从来不回头一望,或许只有等到他们回身之时,才会恍然大悟,原来换一个角度,看到的是不同的风景。
周凝脂说这件小事的时候,项雨脸上笑容浓郁。
他站在抬头亭中,面东背西,左右两侧,一侧是广阔无际的平原,一侧是连绵成片的数座大山,都是好风景,他有些无法理解为何会出现那种滑稽的争执。
今日一早,项雨就辞别了周承安,按照之前的打算,准备回一趟塞北大悲城,想要看看能不能寻找到林熊和杨帆。
杨帆是他的兄弟,林熊是他唯一的徒弟小蛮的恩人,一直都被小蛮视作父亲,不能寻找到这两个人,项雨实在是不知道他该如何面对虞扬,如何面对小蛮母女。
轻叹了一口气,项雨收起心中多余的想法,视线环顾四周,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了一股很强烈的感慨。
上一次入圣光城,他身边除了有踏天马,火凤,龙梦果还有魏老,如今,返程之途,却是物是人非。
若是没有天大机缘,魏老兴许这辈子便只能做一把剑了,想一想,项雨心中便有一些感伤。
重生以来,他的心情似乎变得愈发的多愁善感,尽管知道这样不好,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主公,您怎么了?”纪布从一旁走到项雨身边,略显恭敬的问道。
项雨出圣光城,自然不可能不带上他。
此次回返大悲城,除了纪布,项雨身边还多出了另外一个人,周承平一力恳求项雨必须带上的周凝脂。
这两人以外,便是一直跟在项雨身边的龙梦果,踏天马,以及火凤。
一马一鸟四人的队伍,算得上是轻车简从。
听见纪布的询问,项雨回头笑了笑,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的目光望向大悲城所在的方向,望向纪布说道:“此行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很快就能够见到杨帆和虞大哥了,相信那个时候,杨帆和虞大哥一定会很兴奋,至少也得和你牛饮一场,纪布,你可得做好被灌醉的准备。”
纪布笑了笑,视线望向天穹,好像是在回忆往昔。
前世项雨手下五大虎将,他是唯一一个得到了善终的人,他上辈子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良心,因此,哪怕是死后在地府重逢项雨,也自始至终都是问心无愧。
所以不仅是项雨待他以兄弟,虞子期和龙且同样待他以兄弟。
在上一世项雨盔下五虎将之中,或许只有一个人仅仅是提起便是让所有人都咬牙切齿的,九江王英布,那个投了汉王刘邦,叛离了霸王盔下的叛徒,那个贪图富贵,见利忘义的卑鄙小人。
兴许是感觉到了纪布的心绪激荡,项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浑然不在意的说道:“别想那么多,以前的很多事我都没有记在心中,所以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还记得我们逃出地府之时的那个约定吗?定要弥补上一世的遗憾,我相信这一世,只要我们兄弟齐心,一定可以做到,毕竟我们无法辜负手下那百万英魂的自爆,不是吗?”
“嗯!”纪布嗯了一声,双拳紧握,心中的信念,一瞬间便坚若磐石。
项雨再次伸手拍了拍纪布的肩膀,目光望向大悲城所在的方向,“走吧,我们继续上路!”
……
圣光城内城城北,周承平府邸。
周承平正一人自斟自饮,颇有几分求醉的意思。
项雨离开了,周凝脂离开了,他的心一下子就变得空落落的,尽管头上顶着承平王这个头衔,可整个人却像是一只无头苍蝇,找不到自己应该前行的正确方向。
虽然项雨和周凝脂离开,不过数个时辰,但在周承平心里,却好像已经数年之久不曾见到那两个人了。
“唉!”轻叹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觉得喝酒真不是个事。
古人口中一醉解千愁的话哪里来的,越喝酒,周承平心中就越难受,脑子里的思念便越清晰,真是狗屁。
果然是古人流传下来的话,不可尽信,却也不可不信。
“王爷,府门口有一名小太监求见,说有要事相告!”一名小厮一路小跑到周承平身边,小声汇报道。
周承平眉头一挑,对小太监上门这件事颇有些不感冒,上一次童让的到来,让他失去了皇主之位,这一次该不会又是坏消息吧。
不耐的挥了挥手,周承平语气中已经出现了一丝不悦,“还等什么,直接将那个小太监带进来,不要耽搁了大事!”
“是!”那名小厮应了一声,躬身而退。
等到他再次来到周承平身边的时候,身后果然跟着一个小太监。
白帽鹭鸟蓝衣,御前太监。
周承平的心弦猛然一动,酒意瞬间消散一空,他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所以还没等那名小太监开口,周承平就急切的开口询问道:“可是童总管让你来的?”
那名小太监明显一愣,不过还是本能的点了点头,确认道:“的确是童总管让奴才过来的,童总管让奴才带过来了一个消息,让我告诉承平王,皇主已经打算秋后算账,旧事重提大悲城城主项雨谋反一案,童总管还说了,念在往日情分上,他只能做到这一步,希望项城主能够早日逃离,免得冤死在皇城之中。”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周粗横屏眼眸微眯,一反常态的没有震怒。
他挥了挥手,将这两人摈退,顺带着叮嘱道:“记得带这名公公先去领赏,然后恭敬的送出府中!”
等到这两人离去,周承安瞬间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握着酒杯的右手青筋突起,那只白玉雕琢的酒杯瞬间炸裂。
他的脸色突然变的很难看很难看,手中酒杯的碎片被他丢在地上,发出二次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神色变幻不定,周承平双眼之中的神色已经化作了凛然。
某一刻,他眼中的神色骤然一凝,爆射而出,如同利剑。
周承平的身形毫不迟疑的冲了出去,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在王府之中炸起,“来人,备马!”
皇宫之中,朝会已然散去。
在数名太监的拱卫中回到了御书房的周承安心中极为畅快,似乎心中的戾气已经消散殆尽。
“黄坚那老东西看来还是有一些用处的嘛,给本皇提供的那些计策,每一条都让人不服不行,果然不愧是有国士之称!”将龙袍解下,放到身边的童让手中,周承安话语轻佻的说道。
在黄坚面前,他称呼黄坚为黄师,眼前没了外人,黄师的称呼竟然直接变成了老东西。
童让抬手接过龙袍,顺着周承安的意思说道:“门下侍中自然是有些本事,不过再有本事,现在不也是陛下手里的一条狗,陛下让他咬谁,他就必须得咬谁。”
“哈哈!”畅快一笑,周承安瞥了一眼童让,“还是你小子会说话,难怪父皇会说你机灵,临终之前,还不忘叮嘱我赐你一场荣华富贵。不错,跟在本皇身边好好服侍,只要本皇在位一天,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欺负你!”
“谢陛下,奴才一定会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童让当即激动的跪在了周承安的身侧,和之前周承安身边许贯的表现一模一样。
看到童让,周承安就好像看到了许贯。
只是许贯现在帮他管理着他之前的皇子府,进宫的机会却是少了。
有些心烦意乱的挥了挥手,周承安沉声道:“好了,你先下去吧,本皇想一个人待一会!”
然而,童让刚刚退下没有多久,就又一次走了进来,禀报道““陛下,承平王求见!”
“周承平?”周承安眉头一挑,虽然如今他们兄弟间的争端已经化解,但是对于雄才大略的周承平,哪怕是坐上了皇主之位,周承安心中还是有些畏惧,“他来做什么,我可没有召见他!”
口中呢喃了一句,周承安口中还是说道:“快快有请!”
周承平在童让的带领下,略微有些不适应的走到了周承安身前,他面对周承安,虽然不需要下跪,但是应有的礼仪还是不能少。
身体微微下躬,周承平谦恭的说道:“臣,参见陛下,愿陛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周承安紧走几步,来到周承平身前,热情的握住了周承平的双手:“皇兄,你我兄弟已经有些时日不见了吧,本皇之前还在琢磨要不要召皇兄进宫一聚,联络联络感情,没想到皇兄居然不请自来,看来你我兄弟果然是心有灵犀!”
虽然不太适应对周承安行礼,但周承平最难以适应的还是周承安表现出来的热情。
他微不可察的挣脱了周承安握着他双手的手,随后正容严肃的说道:“陛下,臣听说您要重审大悲城城主项雨谋逆一案,真的非这样做不可吗?”
听见周承平的话,周承安就像是变脸一样,脸色瞬间阴沉似水,他一甩衣襟,转身走开,背对着周承平,“皇兄,我们彼此之间争斗了那么久,你应该最了解我的为人,再说了,死去的那人是乐剑,是一直被我当做父亲的人,我周承安的性格纵使不是睚眦必报,难道真就能让这事随风而散,不予追究?”
周承平闻言,脸色同样阴沉了下来,他迈步走到周承安身前,双眸死死的盯着周承安的眼眸,“承安,过往的恩怨谁是谁非,你我心知肚明,项雨有没有谋反,你也是心中清楚,你现在身为皇主,要想对付项雨有不下一万种方法,可你为何非得给他安上一个谋反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