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力横了他一眼,“你帮我?上次说帮我做实验,结果人跑得没了影,再信你的话那是我蠢!”
她才不信彭天河的鬼话。
彭天河扶了下眼镜,“别这样别这样,你说要做什么吧,尽管吩咐。”
里面实验室里热闹着,外面陶永安拉着阮文坐下说八卦,“这次林家要倒霉了。”
阮文脸上露出几分错愕,“怎么个说法?”
“祝福福之前不是在一机厂下了个大订单吗?那个外国商人来收货时发现这些生产线竟然都不能正常运作,后来检查后才发现,是核心零件那里以次充好。结果这么一闹,那个老外觉得祝福福这是在搞欺诈,要她要么现在交付这十条生产线,要么就赔付双倍的定金。”
陶永安想想就觉得刺激,“一千五百万的订单,那个老外直接交付了五百万的定金,这定金可不是订金,祝福福要是不能够按时交货,那就得双倍赔付。”
他原本昨天就该来的,结果听到这小道消息后留在首都打听了一番,就改了行程。
“原本祝福福希望那个老外宽限几天,但是一机厂的工人说,这些核心零部件是纯手工打造,大概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那老外哪能答应啊。意大利人什么德行,迟到是常态,但那是对自己,做生意的推迟半个月,他可不乐意。听说祝福福原本想要林家那老爷子出面来施压,结果人家那老外不干啊,直接说你要是不双倍赔偿或者现在就交付设备,那我就去大使馆闹,去你们大会堂闹,闹的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中国人做生意不讲诚信。”
这顶大帽子,谁都担不起。
林平山也担不起。
原本他还想要压一下这件事,结果这消息传得飞快,一下子就闹到了中央。
“听说林家那老头被狠批了一通。我来之前特意去那个荣林对外贸易公司看了下,反正昨天是没开门。”
陶永安觉得爽了!
有很多事情阮文没跟他说,但他又不傻,还能没个察觉?
“这是不是你弄得?”他坐了过来,保持一手的距离,“你跟我透个底,我保证听了就忘了,不跟任何人说。”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陶永安觉得这语气跟哄孩子似的,“你要是倒了霉我不一样受牵连?你就跟我说,是不是你弄的,你不说我往后就吃你家住你家了哈。”
他这要挟十分的幼稚,阮文拿他没办法,“你说林家倒霉,就是被批了句?”
“不止啊,听说原本这代行正职多年都要转正了,有人觉得这是在打压国内民营厂家的积极性,小道消息不保真,听说要明升实降了。”
陶永安怎么也没想到,阮文竟然能撼动林家。
他忽然间有种东林党学生参奏内阁阁老,还把阁老给搞下台的错觉。
阮文就没那么开心了。
“你不高兴?”
“我的目的只是想要林家驱逐祝福福,没想着要搞林家。”阮文叹了口气,“你想即便林家倒霉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因为这事记恨我,回头找我麻烦怎么办。”
她当初之所以跟汪老哭诉委屈,本质目的是想要大家知道,祝福福偷了她的设计抢了她的生意,没想着把林家拉下水。
不过那也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祝福福既然那是林家的儿媳妇,自己算计祝福福,可不就是算计林家吗?
早就得罪了林家,只不过她不想承认罢了。
阮文很快就看开了,索性不再这件事上多伤神。
倒是陶永安现在觉得这爽的有些骨鲠在喉,“那咱是不是把林家得罪死了啊?”
“也不一定。”阮文不敢吃西瓜,只能巴巴的看着,“一来看后续怎么收场,若是林家不和祝福福割席,那咱们跟他就是仇家,冤家宜解不宜结,所以就小心些了。不过你想,林家极为重男轻女,偏生林嵘又不能传宗接代,怕是要断了香火。”
“那他要是过继一个子侄呢?”
阮文笑了起来,“林家可是还有两个女儿呢,可林平山不也没打算栽培女儿孙子孙女吗?”
“也是哈。”陶永安嘀咕了一句,“这思想,活该要绝后。”
他还是决定先开心着再说。
不管怎么说现在祝福福肯定要倒霉,他就是开心。
“阮文,你说那些生产线就这么报废了吗?虽说那个老外是找荣林贸易公司索赔,但是我担心到最后这笔账会算到一机厂啊。”
“算呗,有的账是得好好算一下,不然梁晓心里头不舒服。”
……
齐齐哈尔。
一机厂如今几乎处于半停滞状态。
谁都没想到,这倾尽全厂之力赶工的十条生产线,还没正式进入生产车间,就毁了。
原本工人们还指望着年底能多分点钱,像是去年那样多拿一两个月的工资过个肥年。
现在指望落空了。
一机厂还能不能干下去还得另说呢。
郭厂长这几天不见人,听说今天省里头也会来人。
这么大一个事故,不可能大事化小啊。
这种事故会毁了一机厂的名声,往后谁还敢跟厂里合作?
现在省里头一直说要开放市场,搞市场经济,不能再指望国家给你政策扶持了。
之前厂子里就不太好过,要不是梁副厂长拉来了大订单,陆陆续续的又接了一些零部件的单子,这厂子怕是也风雨飘摇了。
可现在呢?
梁副厂长最近在清理工厂的宣传栏,郭厂长说太乱七八糟的,要清洗干净。
好歹是一个副厂长,就这么被羞辱。
架空了梁晓,和那边阮文的合作也没了。
这不是置一机厂于死地吗?
再往大了说,外交无小事,万一那个老外到了国外四处嚷嚷,那他们真是丢人现眼丢出国门了。
一机厂的工人议论纷纷。
有年轻点的忍不住问了句,“那这机器真的不能再用了吗?不是说回头换了零部件也能再用?”
“现在不是这回事。就算是半个月后这十条生产线修好了,谁买啊?这老外说了按合同办事,知道啥叫合同不?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啊。”
“那合同也是那个那个外贸公司的嘛,和咱们也没关系。”年轻工人想了想,“刘叔我刚接我爹来上班不太懂,之前不是说咱们跟那边省城的那个什么厂子有合作嘛,再卖给他们就是了。”
“傻孩子,你卖也得人家乐意买呀。现在满中国都知道,咱们生产的设备还没出场呢就坏了,名声毁了啊!”
“啊,那完犊子了,便宜点卖也不成吗?不是说梁厂长跟那个那个元文关系好吗?”
“人家姓阮,不姓元。”老工人叹了口气,“之前就听说梁厂长要不干了,都是那郭常广不做人,坑死了咱们啊!”
厂子里议论纷纷,看到那厂门口停下的车子时,工人群里躁动了一下,纷纷看了过去。
整个厂子将近一千口人,都指望这这份工作呢。
这一千口人背后将近一千个家庭,没有这份收入又从哪里找补呢?
省里来的人得帮着解决这个问题啊。
眼巴巴的看着车上下来的人去了厂长办公室,又过了十来分钟,大家都在外面屏住了呼吸听动静。
也没听出来啥。
大概过了有十分钟,厂长办公室的门开了。
省国资委的刘主任来到办公楼外,“梁晓同志在哪里?”
“我们梁主任好像在宣传室整理材料,我早晨来的时候遇见了他,说是前几天厂长交代下来的,说这星期把历年的宣传资料整理出来。”
刘主任一脸和气,“去把他请过来。”
厂里还有其他几个副厂长,也一并都被请到了办公楼大门口。
梁晓过来的时候头发上还挂着一道蛛丝网。
刘主任上前一步,帮他把蛛网给摘了下来,“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他来之前也是听了信的。
首都那边对林平山的处罚还没下来,但省里头已经有了定论,大概是得了内部消息。
刘主任也就是个跑腿的,过来把消息传递一下。
“如今郭常广同志自认没有能力再领导工厂,省里头贸然派一个厂长过来也不合适,所以你们几位副厂长,有哪位毛遂自荐,带着咱们厂子走出困境,先暂时代理厂长一职,等年底我再来考察,过了关我就给组织写报告,正式转正。”
这是个机会,多少副厂长一辈子也就副职到底了。
想要转正多难。
然而如今这局面,他们又哪来的力挽狂澜的本事呢?
“我们这些人都上了年纪,过几年也该退休了,现在这精力也力有不逮,不如还是梁晓来吧,他年富力强正是做一番事业的时候,之前是老郭目光短浅跟阮厂长那边断了合作,委屈梁晓你去求求情,你跟她爱人不是同学吗?讲讲情分,说不定她还能帮帮咱,我听说她也一直在找合适的厂家。咱们知根知底也熟悉,再找别人也不见得那么合适。”
梁晓脸上略有几分迟疑,“不是我不想,只是之前我去催账,跟阮文闹了不愉快,现在实在没脸找她帮忙。”
他倒是没彻底拒绝,刘主任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这样,你先暂时接管,我把话放在这里了,能帮咱们一机厂走出困境,等到明年你就是咱们的新厂长。我跟你去一趟,找阮文同志好好说说,你看怎么样?”
梁晓面露迟疑,“这……”
“小梁,你从毕业分配到这里来就是我带你,我腆着个老脸求你一把,帮帮这群兄弟吧。”
“是啊梁主任,你就当为了车间里的这帮老兄弟。”
“就试试看吧。”
刘主任看着那些纷纷开口的工人,拍了拍梁晓的肩膀,“就算是为了他们,为了他们的家人,你就试试看吧。”
办公楼前是一脸期待的工人,那其中有很多是传授给梁晓小技巧的师傅。
是跟他一起钻研技术的工友,是在他结婚时忙前忙后的人。
还有些,是帮他想办法,造了这个局的老工人。
给足了他台阶,让他来接这个班。
梁晓上前一步,“我毕业后就来了一机厂,这些年来厂子里的工友是我的兄弟姐妹,一机厂是我们共同的家,如今家园有难,我梁晓愿意竭尽全力进行补救!”
他是做局者之一,然而此时此刻却也只是一个热血的青年,所思所想不过是带领着一机厂走向未来,更加辉煌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