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云看见夫人的反应,心里一沉。她本来怀着一线希望,以为夫人另有妙法,所以才胸有成竹,按兵不动的。如今看来,夫人竟然对此事的后果全然无知。
裴舒芬瞪着桐云,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不说话,怒上心头,指着桐云问道:“你若是敢说一句假话,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桐云赶紧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想起裴舒芬对付桐星的手段,桐云不寒而栗,跪在地上忍不住颤抖起来。
裴舒芬看了桐云半晌,见她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一阵无法言语的恐惧慢慢地袭上心头。她慌乱地站起来,如没头苍蝇一样,在屋里转来转去,口里喃喃地道:“怎么办?怎么办?——侯爷,侯爷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一定不会!”说着,裴舒芬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救星一样,对桐云道:“你快去外院,再去请侯爷进来。快去!”
桐云惶恐地起身,赶紧又往二门上去了。
裴舒芬一个人在屋里定了定神,眼睛漫无目的地在屋里瞧了瞧,正好看见对面墙边一人高的落地大镜子。只见镜子里面的女人,梳着堆云髻,头上插着一支宫纱堆的白茶花,更显得她刚出了月子的脸圆如满月。以前尖尖的瓜子脸,现在已经如吹气一样,胖了两圈。肤色虽然依然白皙,可是五官都跟浮肿了一样,再无以前娇俏妩媚的模样。
月子里吃得好,又天天躺在床上不动弹,除了喂奶,几乎都没有别的运动。身形也是粗壮了一圈。偏偏桐云给她挑了一身月白色缠枝佛手花的褙子,将她产后发胖走形的身形更突出了几分。就算她以前就引以为傲的酥胸也跟着又大了一圈,可是腰和屁股都跟着长。整个人看上去,虽说依然是前凸后翘,可是那身形,就跟她前世里见过的那些身材不成比例,粗壮如大象的黑人大妈一样,完全不堪入目。
裴舒芬捂住脸,从喉头里发出一声惊叫,赶紧冲到内室,到自己的衣箱里搜寻起来。找了半天,才寻出来一件烟青色的窄袖短襦,配了一条浅湖水绿的马面裙,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觉得这种颜色应该能盖住自己发胖的身形,便走到屏风后面,忙忙地将自己身上的褙子脱了下来,换上了短襦。等她套上短襦,才知道桐云为何没有挑这件衣裳。——连带子都系不上,底下那条裙子就更不用说了,根本穿不进去。
裴舒芬颓然地扔了自己刚寻出来的衣裳,穿上刚才那身月白色的褙子,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出去叫了两个丫鬟进来,吩咐道:“去库房领四身衣裳的料子,让针线房的绣娘过来给我量身,迅速赶几件衣裳出来。”
那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笑着对裴舒芬道:“夫人,去库房领东西,得从方姨娘那里领对牌才是。”
裴舒芬自从有孕之后,就是方姨娘帮着打理内院。等裴舒芬早产做月子之后,便是方姨娘全权处理了。
如今又出了夫人被除族这种事,宁远侯府的下人们就更是趋奉到方姨娘那边去了。
裴舒芬一时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皱了眉头继续吩咐:“去叫方姨娘过来。我有话要吩咐。”
那两个丫鬟顿了顿,不敢违拗。——夫人虽然被除了族,可是刚生了侯爷唯一的嫡子,也是圣上诰封的一品侯夫人,对付她们这种奴婢,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看见丫鬟出去的背影,裴舒芬的脸上更加阴沉。真是反了天了,无论怎么说,自己还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就不信侯爷会站在那些妾室那边!
刚刚被裴舒芬赶出去再去请侯爷的桐云,却一时不敢马上就去外院书房寻侯爷去,只是一个人在二门外边的一片竹林处逡巡,心事重重的样子。
柳梦寒这几天经常坐了宁远侯府的大车,去大觉寺给太夫人布置神位,打蘸做法事。
从外院进来,经过二门边上的竹林的时候,柳梦寒身边的嬷嬷瞥见了桐云在一边走来走去,悄悄对柳梦寒道:“太姨娘,您看……”指了桐云那边的方向。
柳梦寒眯着眼睛瞧了瞧,笑道:“那不是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那嬷嬷点点头,奉承柳梦寒:“太姨娘真好记性,可不就是夫人身边的人!”
柳梦寒笑了笑,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往前走去,目不斜视地路过桐云身边。
桐云抬头看见是柳太姨娘过来了,赶紧上前行礼道:“见过柳太姨娘。”
柳梦寒眼都不斜一下,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笑道:“原来是桐云姑娘。免礼。——今儿不是你们夫人出月子的日子,你不在跟前伺候,到外头来做什么?”
桐云束着手,低头恭恭敬敬地答道:“夫人差奴婢去外院请侯爷,侯爷一时走不开,奴婢在这里等着,过一会儿再去传话去。”
柳梦寒心里一动,满面含笑地回身走到桐云面前停下,道:“侯爷有什么事啊?怎么忙得连自己唯一的嫡子顾不上了?”
桐云哪里敢说实话,支支吾吾了半天,道:“侯爷想来的,只是外院的事儿太忙了……”声音越来越低。
柳梦寒知道桐云言不由衷,却也没有揭穿她,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对桐云亲切地道:“好了,我不耽误你办差了。可怜见的,你今年快二十一了吧?也不想嫁人,一心在夫人身边服侍。夫人有了你,真是她的福气。什么时候抬了你做通房,再同夫人一样生个儿子,也算是全了你们主仆的一番情意。”
听了柳梦寒的话,桐云哭笑不得,忙道:“柳太姨娘说哪里话?奴婢是夫人的人,为夫人尽忠是应该的。——抬通房这种话,柳太姨娘就不要再说了。奴婢资质丑陋,那堪服侍侯爷?就算夫人愿意,奴婢也是断断高攀不上的。”
柳梦寒倒是有些诧异,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桐云好几眼,摇摇头道:“好丫鬟,真是个好丫鬟。——可惜了,真是可惜了。”说着,意味深长地盯了桐云一眼,直到看进桐云眼睛里,才满意地点点头,道:“我一向就喜欢又忠心,又本份的丫鬟,若是还聪明伶俐,精明能干,就更是难得了。我从来不亏待我的人。”说着,转身对自己的人道:“走吧。咱们不碍着桐云姑娘办差了。”
看着柳梦寒一群人走远了,桐云的心更乱了。想起夫人的话还没有传到,便低着头,往外院的外书房去了。
先前桐云走后,楚华谨一气之下砸了酒瓶,后来又后悔了,命书童再拿一瓶酒过来。
那书童看侯爷喝得不像,担心出了事,赖在自己头上,便先去使人去叫了侯爷前不久纳的通房桐月过来。结果楚华谨看见桐月就想起裴舒芬,气得一脚将她踹倒在地,赶了出去。
那书童吓着了,不敢再去请正房里的姐姐们,偷偷央人去内院请了方姨娘过来。
方姨娘最近管着内院,凡事跟侯爷有商有量,并不敢自专。
听了书童的回报,方姨娘起身对自己儿子的乳娘吩咐道:“看着文珏,我去外院看看侯爷。”楚文珏是方姨娘所出的儿子。
方姨娘来到外院书房,看见楚华谨满身酒气,醉醺醺的模样,叹息着过来道:“侯爷还想喝什么?妾身陪着侯爷一起喝。”
楚华谨醉眼朦胧里看见方姨娘妩媚的面庞,伸手拉了她的手,道:“月眉,你来了?——来,陪我再喝几杯。”
方姨娘含笑点头,对外面吩咐道:“温一壶梅子酒过来,要上好的青梅佐酒。”
最近楚华谨经常饮酒,这些酒具酒馔都是齐全的,很快就置备了上来。
方姨娘玉手纤纤,给楚华谨斟了一角酒,奉到楚华谨嘴边,道:“来,妾身敬侯爷一杯。”
楚华谨笑着抓了方姨娘的手,道:“月眉,还是你最可人意儿。”说着,就了方姨娘的手,喝了一席。
方姨娘又夹了几颗腌渍的干果,送到楚华谨嘴里吃了。
楚华谨的醉意更浓。
喝醉了的人话总是特别多,如果是有心事的人,更是会不吐不快。
楚华谨喝得有些高了,面前又是自己最宠爱的女人,一时忘形,拉了方姨娘的手,呜呜咽咽地道:“月眉,你说,我该怎么办?——真正的嫡子、嫡女,被我除族了。眼下还要捧个野种做世子,我不甘心啊!“捶胸顿足,声音有些大。
方姨娘吓了一跳,忙使人掩了门,扶着楚华谨往书房里面的碧纱橱里去了。展开鸳枕,铺了绣被,扶着楚华谨躺了下去。
楚华谨醉醺醺地躺在床上,拉着方姨娘的手不放,流着泪道:“月眉,你知不知道?我一年半前去西南做钦差的时候,就中了雷公藤的毒,这辈子不会再有孩子了!”
方姨娘吓得抖了一抖,颤声问楚华谨:“侯爷,这话可别乱说。”
楚华谨摇摇头,哽咽着道:“不是乱说。单先生知道我中了毒,四处去给我寻解药,无奈染了病,在外头一病身亡,只来得及送了一封信给我,告知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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