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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宣帝既然拿了主意,秉笔内侍便在一旁草拟好圣旨,让宏宣帝过目。宏宣帝仔细看了一遍,才用了玺,命人拿出去到曹家传旨。
宋医正先一步带人来到曹府,将长公主打晕了,带回宗人府问话。可惜迟了一步,长公主在宗人府里醒来后就彻底疯了,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而曹家拿了一半的家底将曹子爵赎了回来,却没过几天,曹子爵便没有熬过去,同曹家的太夫人一起撒手归西了。曹总兵的正室夫人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一把火将曹家大院烧了个精光,自己也葬身火海。从前朝流云朝一直传承到如今大齐朝,历经战乱和朝代更迭都没有倒的曹家,最终断送在自己的宗夫宗妇手上。数百年的世家曹家一系,正式断绝。
曹家的事过了没多久,宫里面和太医院里也传出消息,说是长公主被曹家人所害,中了毒,急寻当日长公主被野猪所伤时,仗义出手救了长公主的高人为长公主解毒续命。
这件事在宫里面也传得沸沸扬扬。
裴舒芬进宫觐见皇后的时候,皇后屏退了左右,悄悄跟她说起这件事。
皇后知道得当然比外面传的谣言要多,而且更准确些,便对裴舒芬感慨道:“长公主算是毁了,她才不过十八九岁,就已经疯成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到当日给她麻沸散的高人出来,为她解了这一劫数。”
裴舒芬心里咯噔一声,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不是说中了毒?怎么娘娘说是疯了?”外面流传的版本便是曹家曹子爵的通房为了拔得头筹,用秘药害了长公主。长公主如今晕迷不醒,正等人救治。
皇后娘娘忙低声道:“你可别乱说。这件事除了宗人府里看守的人,就只有圣上、本宫和宋医正是知情人。”
裴舒芬才从皇后那里听出来,原来到底是当日给长公主的止疼药丸出了茬子。
“长公主可好些了没有?”裴舒芬有些慌乱地问道。若是长公主突然清醒过来,一定会告诉圣上,是自己给她的止疼药丸。到时候自己可就百口莫辩了。
皇后摇摇头,声音里带了几分怜惜:“什么药都试过了,长公主疯得越来越厉害。如今只好把她绑在床上,口里塞上麻丸,免得她咬伤自己。——宋医正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那位高人不出现,长公主大概就要一直疯下去了。实在是那位高人给长公主的麻沸散太过高明。”
裴舒芬心下略安,脸上神情稍定,便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笑着问道:“这可不容易。臣妇虽说不懂医,也知道那麻沸散只是平常的药,哪里都有的,如何一定要咬定了是高人所赠呢?”
皇后给她细细地解释:“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听宋医正说,那麻沸散的效用比他们太医院的要好百倍。”
说到这里,皇后往左右看了看,凑到裴舒芬跟前,轻声道:“听圣上身边的一个内侍说,长公主如今疯疯癫癫,就是因为当初高人给她吃的麻沸散里,那一味主药曼陀罗花太过厉害,竟不像是普通市面上寻得到的。以前长公主身子健壮,还能压制一二。后来滑胎流产,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自然压制不住了,所以致得长公主神智疯癫失常。如今连太医院最好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只好勉力寻当日的高人出来试一试。”
裴舒芬的心又紧紧地揪了起来,手里紧紧地攥着帕子,手背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面上只能勉强笑道:“……这哪里是寻高人治病,分明是寻罪魁祸首来了。”
皇后看了裴舒芬一眼,点头赞道:“大嫂果然聪慧,也看出来了。——所以太医院那里也没有大张旗鼓,只是用各种消息谣言来引人上钩罢了。”
裴舒芬端坐了一会儿,心里略定了定,伸手将鬓边的细碎发脚理了理,含笑道:“哟,那高人若是脑子不好使,可就自投罗网了。”
皇后跟着笑得花枝乱颤,道:“其实也说不定呢。听说那麻沸散确实有奇效,太医院真的想弄到那麻沸散真正的配方,还有那上好的曼陀罗花。”
裴舒芬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拿起桌旁果篮里的一个橙子,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对皇后道:“这橙子吃起来一般,倒是这股香味儿醒神。”拉拉杂杂说了一堆,裴舒芬才又将话绕回了麻沸散那里,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麻沸散的配方不是到处都是?怎么还要找高人来问?——还有曼陀罗花,虽然咱们这里种得不多,可是也不算是稀罕物儿吧。”
皇后撇了撇嘴,对这个话题已经有些厌倦了,闻言微蹙了眉头想了想,对裴舒芬道:“好象是里面还有味药,连太医院里最博识的大夫都分辨不出。另外那曼陀罗花,据说效用比太医院自己种得强验百倍,不是等闲能见的。——估计是在深山老林才能生长出来的。”
这些事情,宏宣帝本来就是故意让宋医正放出风声的,所以都纵着人将情形传了出去,只是瞒着长公主真正的病症。而皇后跟着圣上去探望过长公主,当然知道长公主不是别的病,而是癫狂症。按大齐律,得癫狂症的人一律都要关到疯人塔才是。
长公主是皇亲国戚,又是曹家唯一留下来的正儿八经的主子,宏宣帝便让安郡王出面,帮长公主清算了曹家留下的家产,又以长公主的名义,都捐给了朝廷。为此宏宣帝还专门赐了丹书铁券给长公主,也不许人将她送到疯人塔,只是在京城郊外的皇家园林里,单独寻了个独立的小院子,专门给长公主养静。
裴舒芬听见这些,才彻底放了心,拿帕子捂了嘴笑,道:“太医院也真是。若是深山老林里长得,长公主又从哪里得来的呢?——娘娘也别为这事操心了,据臣妇看,这事不过是太医院对长公主的病症束手无策,故意推卸责任罢了。”
皇后对太医院的大夫们还是比较推崇的,闻言不虞道:“话不能这么说。长公主自从被野猪所伤,性情就越来越暴躁,也是有目共睹的。本宫还记得,长公主受伤的头一天本来疼得坐都坐不起来,可是第二天,便能下地行走了。当时这些事情还不出挑,如今一对景,瞎子都知道其中有问题。”
如果这个高人就在长公主身边,圣上就更要把他寻出来了。否则让人知道有这样一位世外高人在宫里出没过,以圣上的为人,肯定是觉都睡不着的。
这些话说得裴舒芬的心里又往下沉。不过她最不放心的,便是听皇后转述的宋医正的话,对那药的效用说得一丝不差,并且说如今引起长公主的疯癫,一定是药方有所欠缺,君臣佐使没有融会贯通的结果。
这些话对裴舒芬来说,比先前知道是自己的药导致长公主疯癫还要恐惧。她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呆呆地坐在那里,看见皇后在她面前,樱红的小嘴一张一合,自己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裴舒芬一直以为,她的琅缳洞天里面的药草和药方,都是举世无双、毫无瑕疵的。可是宋医正说得“君臣佐使”,是什么东西?为何只有君臣,没有佐使,便会有强烈的副作用?
从宫里回来,裴舒芬坐在宁远侯府的大车里,有些坐立不安。终于忍不住,让车改了道,去寻到京城里一家中等大小的药铺里。
从车上下来,裴舒芬戴了幕离,遮了自己的面容,带了贴身丫鬟桐月一起进去问医。
那诊病的大夫见裴舒芬排场不小,身边跟着的丫鬟的穿戴,比一般小官家的正经夫人还要出挑,也不敢怠慢,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问道:“请问夫人哪里有不适?”
裴舒芬顿了顿,轻启朱唇,先说了一个药方,然后问道:“大夫觉得这方子如何?”
那大夫忙提笔在纸上写了下来,拿起来念了几遍,又偏着头瞥了裴舒芬那边几眼,像是有话不敢说的样子。
裴舒芬微微颔首道:“大夫不必拘束,但说无妨。”
那大夫便大着胆子道:“老朽也是看方论药,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嗯,说吧。”裴舒芬淡淡地道。
那大夫便拿着药方摇头晃脑地又念了一遍,才道:“夫人这方子,大概是给妇人避孕用的。只是,唉,那红花和浣花草的量太多了,又没有加上当归、熟地和女贞子这些温和调理的药物,如果长期服用这种药,易致妇人的肾阳不足,宫寒之症肯定非常严重。老朽不过是就事论事,说错了夫人别怪。——这种药吃个几年,别说避孕,就算现下不吃这药了,天天改吃补身子的药,都极难受孕的……”
裴舒芬听了大夫的话,只觉得眼前雾蒙蒙地,什么都看不见了,一时全身都摇晃起来,摇摇欲坠。
一旁的桐月赶紧过来扶住了裴舒芬,轻声问道:“夫人可是不舒服了?”
那大夫便立刻热情地道:“不如老朽替夫人把一把脉?”
裴舒芬立时将两手藏在身后,站了起来冷声道:“不用了。”说着,让桐月放了一吊铜钱在大夫案头,自己转身往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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