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应不是那样的!”她想都没想,就这么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便后悔了。韩应不是哪样的?抽烟、打架、恋爱、不学习,他确实是这样的,可她就是不想听见她妈这么说韩应,说他没有上进心、没有纪律性,说他是个混子。
而她这么激动地替他争辩,实在是太可疑了。
徐雅菁教了十几年的初中,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她一双锐利的眼睛立刻就紧紧锁住孔见青:“青儿,韩应不是那样的,那你跟妈妈说说,你眼中的韩应是怎样的?”
孔见青的理智总算占领了上风,她不动声色地说:“我跟韩应也不熟,对他根本不了解……我只是看成绩单的时候注意到,他的理科成绩很好,初三以来的几次考试,他的数学、物理、化学,几乎每次都是满分。”
她第一次跟她妈耍了心眼儿,先状似无意地表明她和韩应“不熟”,然后指出他理科成绩的优秀——毕竟在包括徐雅菁女士在内的很多家长眼中,一个孩子是不是好孩子,判断标准直接跟学习成绩挂钩。
不仅如此,孔见青还非常自作聪明地补充了一句:“我听苗苗和姚海峰说,韩应上课都不怎么听讲的,就这样,人家还能次次理科考满分。”
对,他就是这么聪明,这么天才,他才不是你刚才说的那样。
孔见青自己都不确定,她为什么拼了命想维护他,就好像维护他,就是在维护当初那个把韩应视为唯一对手的自己。
但她显然低估了自己教了十几年书的母亲。她的母亲敏锐地指出她话语中的漏洞,说道:“像韩应这种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就不脚踏实地,不服管教的学生,妈妈才更不放心你跟他走得近,你明白吗,青儿?别看他现在的理科成绩还像样,到了高中,到了大学呢?高中的理科难度,是比初中高了好几个层次的,成功靠的是1%的天才和99%的汗水,这个道理,你是懂的。”
孔见青觉得自己像个鼓鼓囊囊的气球,被她妈一根针扎的泄了气。
她不想再争辩什么,她想,韩应也从来不需要她来替他争辩吧。她垂头丧气地说:“妈,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跟韩应本来就不熟。”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孔见青准时坐到教室里时,她的新同桌秦楚伊早就拿出语文课本背了半天,今天黑板上布置的学习任务《送东阳马生序》,秦楚伊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孔见青心中警觉了一下,这篇文言文她读都还读不通顺呢。或许,和秦楚伊这么刻苦的学生同桌,对她自己的学习态度也是一种刺激。
她简单地收拾了下东西,把语文课本摊开,拿笔袋压好,然后把双手揣进口袋里,低头哇啦哇啦念起书来。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
念到这里,她没忍住笑出声来,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说的不就是她吗?自从入了冬,被小风吹着,她每天都是“手指不可屈伸”。
励志,她简直就跟本文的作者,明朝开国文臣之首,明初诗文三大家之一的宋濂一样励志。
她还没乐完,忽然一个装着什么东西的浅蓝色的塑料袋以抛物线之势落在她的书桌上,她吓了一跳,一抬头,韩应就居高临下地站在讲台上盯着她看。他显然是刚到教室,今天也不装逼了,老老实实套了件黑色夹克式薄羽绒服,头上还戴着一顶细毛线帽,他身材好,又高又瘦的,不管穿什么都是浑然天成的好看,于是整个人看上去帅极了。
但孔见青觉得他那张臭脸就没那么好看了,因为他盯着她,一脸嫌弃的模样,还说了句:“傻乐什么?”说完便扬长而去。
孔见青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完全忘记刚才念书念到哪里了,而她看见桌子上的塑料袋,打开去看时,里面是一双浅灰色的细毛线露指手套,上面的图案是一排白的、粉的小兔子,一点儿也不土,反而很可爱,而手套里面为了防止透风,还加了层细密的绒。
孔见青愣了半天,这是……韩应送她的手套?
秦楚伊把手里的书放下,从孔见青手里拿过手套看了看,又还给她,语气暧昧地说道:“手套不错啊。”
孔见青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异性之间送礼物其实也没什么的吧?她生日那天,韩应还送她一只机械狮子呢;韩应生日,她请他吃了蛋糕。她要好的一些其他的男同学,像赵睿,她送过书做生日礼物,像常年练书法的郭嘉民,她送过他一支钢笔,就连姚海峰生日的时候,她还跟苗苗一起凑钱给他买了只篮球。
所以,你脸红什么呀孔见青?
而上午大课间的时候,孔见青趴在桌子上打算小睡十分钟,刚要睡着就被冻醒了,她皱着眉头去看,教室的门果然大开着,不过……闻徐天带了两个男生,手里拿着胶带和报纸,正对着门研究比划。
一个男生说:“拿报纸把门边包住,然后缠一层胶带,应该可以吧?”
“试试,来。”闻徐天说着就开始撕报纸。
“闻徐天,你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要为班级做贡献了?这不像是你有的觉悟啊?”
闻徐天说:“这不是应哥说了吗?门漏风,他怕冷,我要是把门漏风的问题给他解决了,他就送我一个游戏装备。”
“我去……这种好事应哥怎么不找我?那我们俩帮你一起包门,有什么好处?”
“当然是因为应哥跟我关系好,”闻徐天得意洋洋,“你俩,下次应哥在游戏里带我飞的话,我叫上你俩。”
“说好了啊。”
孔见青坐在座位上听完全程,她扭头远远地去看韩应,这人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就他那位置,门再漏风,也冻不着他啊。
所以……有没有可能他是为了……
孔见青不敢再想下去,这么自恋的想法,光进入脑子里就是一种罪恶。
可是心还是跳的好快。她再也坐不住,起身跑去找韩应。
韩应睡得正沉,被人硬生生推醒,满脸都是暴躁:“孔见青,你最好是有天大的事找我,要不然……”话音恰到好处地止住,留下耐人寻味的恐吓与威胁。
孔见青此时抱着一腔勇气来找他,她才不怕他呢,何况她已经渐渐摸索出来了,韩应这人,属于嘴硬心软那一挂的。
“韩应,你为什么要让闻徐天修门呀?门漏风,又冻不着你。”
韩应费劲巴拉地从困顿中捕捉到几缕清明,他眯着眼,漫不经心地看着孔见青:“你说为什么。”
孔见青眨巴眨巴眼睛,试探地问:“我说,为了我?”
韩应愣了下,忽然“扑哧”笑了起来,脸上沉沉的阴霾也因这明快的一笑而散了些。他挑眉说道:“挺会想啊,孔夫子。”
“不是吗?可我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了。你就告诉我吧韩应。”
韩应托着下巴偏头看着坐在他同桌座位上的孔见青,看着看着,没忍住打了个漫天的哈欠,然后擦了擦眼角因为困倦而流出来的两滴泪,擦完后又是一个哈欠。
孔见青脸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像颗安眠药啊?”
还挺幽默。韩应扯了扯嘴角,慢条斯理地说:“让他修门……是为了给你上一课。”
孔见青愣愣的:“不懂。”
“孔夫子,怂也好,不怂也罢,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再纠结了,反正事已至此,倒不如想想办法解决当前的困境。什么事都憋着,在心里那个抓心挠肝啊,再憋出个好歹来。”他懒洋洋地说完这些,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
他说得对。反正都已经选择了原来的座位,冷就戴手套,漏风就修门,也没有必要老是自怨自艾,一边受着冻,一边在心里替那个“窝囊”的不敢挑座位的孔见青不齿。
韩应掀起眼皮瞥了孔见青一眼:“怎么着,茅塞顿开了?”
孔见青点点头,不仅茅塞顿开,而且醍醐灌顶。她心里还有点点开心,昨晚不是还说他才不会安慰她、开导她吗?那他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韩应,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有那么坏。
而且,只有我知道。
而韩应的眉头已经拧了起来:“刚说了让你不要把话都憋在心里,你又来了是不是?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
你昨晚说,我有话直说的样子比较可爱。
但孔见青又不傻,她可不敢把刚才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她眼珠子转了转,轻咳一声,说道:“韩应,已经初三了,你还天天熬夜打游戏,这样不好,你看你困的。”
韩应沉默了三秒钟,然后嘴角扯起一个半笑不笑的弧度:“要么,你还是把你的话都憋着吧,听着怪烦人的。”
孔见青:“……”
韩应已经不再搭理她,扭头趴桌上就继续睡了,孔见青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会儿,轻声说了句:“谢谢你的手套啊。”
嘈杂的课间,她听得却十分清楚,她听见,趴在桌子上的那人哼笑了一声。
她看不见他的脸,但她知道,这声笑的背后,绝对不是嘲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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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我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