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西耳房,容妃的用具等早两日就基本送到了,容妃便坐下来。彩云道:您还没吃晚膳,奴才这就传饭。容妃点点头,道:太医们的饭也要送到。彩云答应着去了。少时回来,见容妃在看曲谱,便笑道:主子,您倒是不紧张,刚才奴才看皇上很紧张。容妃道:他应该紧张紧张。彩云笑道:主子,您真是一个好人。您真地不介意?容妃摇摇头道:皇嗣是皇上的大事。
这一晚,彩云见容妃平平静静,吃饭,礼拜,睡觉,该做什么做什么,心里十分佩服,却不知道容妃心里已经起了变化。到了第二日下午晚些时候,魏湄生了一个八斤重的女孩,母女平安。容妃十分高兴,亲自去正大光明殿报讯。殿外的侍卫和太监见她来了,都很意外,低了头示礼。
李玉上前拦住她,道:皇上和高丽使臣军机大人们还在里面会面。容妃于是告诉了李玉,说自己来是因为担心是女孩,皇帝心里不快,让李玉见机回给皇帝,自己回天地一家春了。李玉道:皇上要娘娘今晚在乐安和等着他。容妃看着李玉,李玉对她微微一笑,容妃道:皇上今晚如果有空,应该去看看魏贵人。
李玉摇了摇头,低声道:皇上还不能去看魏贵人,这不合规矩,昨日奴才就吓坏了,皇上的手都被魏贵人剜流血了,皇上不叫声张,不然对魏贵人不好。好在不是右手,不然折子都没法批了。容妃吃了一惊,再叹了口气。李玉又道:娘娘不必难过,赏给魏贵人的东西皇上早教奴才备好了,奴才这就叫送去。容妃心想:这已然比皇后娘娘生五格格的时候强了。于是微笑着点点头。
魏湄知道自己生了女孩,心里欢喜又忐忑,欢喜是因为有了自己和皇帝的孩子,忐忑是让皇帝失望了。孩子已被抱走,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筋疲力尽,但怎么也睡不着,守月姥姥去晚饭,细君在一旁坐着,因为劳累了一日,打起盹儿来。她想起自己已不在人世的父母兄姐,又想起李氏纳兰夫人庆嫔和容妃对自己的好,一时悲伤一时又觉得温暖。
正想着,忽然听外面道:皇上赏魏贵人。话音刚落,门开了,进来了一个太监和两个宫女。魏湄见那太监是皇帝身边的德胜,忙推醒了细君,自己还要挣扎着起来,德胜忙道:皇上叫魏贵人免礼。说着叫那两个宫女捧着东西走到床前,给魏湄看。魏湄见是一件衣服和一对小荷包。那件衣服竟然是皇帝昨天穿的那件青玉常服,那对小荷包上面绣着精致的荷花荷叶。然后宫女将那荷包打开来给她瞧,每个荷包里各有四颗浑圆名贵的大珍珠。魏湄不觉热泪盈眶。
只听德胜道:皇上说魏贵人辛苦了,要魏贵人好好休息。魏湄已躺回枕头上,道:德胜公公,请回去告诉皇上,魏湄很好,魏湄谢恩。说着流下泪来。细君接过了东西,将它们放在魏湄的枕头边上。德胜笑道:魏贵人,这是皇上的赏赐,内务府的赏赐要过两日才送来。您好好休息,恭喜魏贵人。魏湄只觉得铭感五内,泪流不止,嗯了一声。
德胜走后,她擦了眼泪,叫细君去睡觉,换别的宫女来伺候。然后把那件衣服拿过来展开,只见上面皱皱巴巴,正是自己昨日揉搓的,皇帝竟然没叫人去熨洗,便给了自己留着,将这衣服贴在胸前,深想皇帝对自己的心意,又流下泪来。再打开荷包,倒出珍珠来看,明白这是皇帝宝贝这个女孩儿的意思,心中十分宽慰,疑虑尽去。
这一晚,皇帝对容妃道:固伦公主的名号朕想好了,叫做和静,但要格格长大了才能封。容妃道:固伦和静公主,嗯,这个名号说她额娘很好。皇帝道:你以前叫做和贵人。容妃这才明白,这个和字是皇帝给自己的,静字是给魏湄的。不觉十分感动,道:谢谢您!皇帝道:假如……你就可以做她的额娘。
容妃十分意外,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皇帝是说如果可以给自己皇后的名位,自己就是这个孩子的嫡母,她便可以叫自己额娘,知道他是因自己尽心照顾魏湄想起了先皇后容音。于是笑道:皇上,沉璧可没有那么贪心,沉璧有您,有五阿哥,还有安儿,已很忙,您就饶了我吧!皇帝一笑,搂住了她。
容妃拿了李玉给的药膏来,将皇帝的左手摊开,只见里面高高的淤肿,还有被指甲刺破的细小伤口,又给他涂药,涂好吹了吹,问道:很疼吧?皇帝道:还好。过了一会儿,容妃问道:您真地不回去看看皇后娘娘和五格格?皇帝道:今年朕不回宫了,这里畅快些,过几天,她们也来圆明园。
皇后那拉氏得了皇帝的谕旨,十分高兴,让袁春望赶紧筹备自己,十二阿哥和五格格搬家的事,舒妃也十分高兴,终于可以摆脱这沉闷的禁宫,也让袁春望筹备自己和十一阿哥搬家的事。这两个主子,一个严格讲究身份,一个挑剔各种抱怨,将袁春望原来筹备就绪的又折腾一遍,珍儿于是对两宫都有很多抱怨。袁春望见她对自己如此回护,对那拉氏十分不满,心中不免高兴。
因宫里妃嫔阿哥都迁走了,敬事房事少了,圆明园事务是奕禄管辖,那拉氏便请求皇帝让袁春望过圆明园去任六品执事侍总管太监,归奕禄管辖,皇帝也允了。侍总管太监其实和敬事房总管的品级和职责一样,但是位分在总管圆明园事务大臣之下,已算降级,因为本来敬事房总管是直接向总管内务府大臣汇报,而总管圆明园事务大臣也是直接向总管内务府大臣汇报,但珍儿十分高兴,因为不用和袁春望分离了。
还是两年前的一日,绣坊新进了一些绣女,袁春望去巡查,只见其中有个姑娘眉眼长得像魏璎珞,但略胖略高,不觉多看了两眼。随行的敬事房副总管田进看见了,便叫这个姑娘晚间待在敬事房,在袁春望办事的时候端茶递水。
袁春望见这姑娘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十分不喜欢,心想:这世上哪有第二个魏璎珞!于是不太搭理她,但又用着她,后来将她从绣坊调去御茶房,活计清闲些。田进见状,觉得自己马屁算是拍对了,心里暗喜。此次袁春望离开宫里,田进便成了实质上的敬事房管事,他更加高兴,而且袁春望说是要带这个绣女一同过圆明园去,他觉得自己真是早有远见,才有如今的左右逢源。
弘昼从察哈尔回来后,一直想去看那拉氏,但自己不好独自去,于是便叫吴德雅一起进宫。吴德雅知道他的心思,便道:我去看了告诉王爷,但王爷不能入内宫,就是和我一起也不好,被其他人知道了,我们有大麻烦。弘昼哼了一声,道:有什么的?如今他母子二人都不在宫里,你去办。吴德雅无奈,于是请示了那拉氏,说皇后和阿哥格格搬家以前,自己夫妇俩想去和她道个别,假如皇后愿意屈尊,来前茅家湾的宅子也行,和亲王府隆重备宴践行。
那拉氏看了她的信,觉得两样都不好,给她回信,说自己去圆明园的路上,会在万泉庄内务府那宅子休憩,叫和亲王提前去那里等着见面,而且同行的有舒妃,方便掩人耳目,袁春望来安排就行。吴德雅看了信,明白皇后只想见弘昼,他二人必定是有事要谈,于是告诉了弘昼,并说自己不去打扰皇后休息,王爷自己去罢。弘昼心中暗喜。
但是,皇后和舒妃还没从紫禁城启程,圆明园就颁布了一条旨意,生了皇七女的魏贵人被皇帝封为令嫔。庆嫔和宫中知道往事的妃嫔都大吃一惊,承乾宫和钟粹宫听了这个消息,更极为震惊。
那拉氏道: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魏璎珞连傅恒的儿子都生了,要彻底忘了魏璎珞?但为何要找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新人来顶替?就因为她姓魏?袁春望也不明白皇帝的想法,道:这魏贵人应该是因为姓魏进的宫,富察家对这个事儿还不知怎么想,皇上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
珍儿道:依奴才看,皇上就是喜欢这个令字,想有人用着这个字,反正宫中一直没有宣布令妃薨逝。那拉氏道:太后不知怎么会允许皇上这么做。袁春望道:主子说的,提醒奴才了,这说不准就是太后专门要给您添堵,才让皇上这么做的。可一个弱鸡一样的新嫔,家世样貌要什么没什么,怎配与您相提并论?!那拉氏闻言,冷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春梅也大惑不解,对舒妃道: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舒妃道:我也不明白,但皇上这么做,定是有他的道理,至少承乾宫那位,心里就很不痛快了。春梅笑道:主子您不介意?舒妃道:有什么可介意的,她可不是魏璎珞,我听袁春望说,皇上根本不见她,都是容妃叫皇上去见她。再说了,本宫如今有永瑆,她不过是生了一个格格,又才晋了嫔。春梅道:这可说不好,您还记得吧,容妃来的时候,也是贵人,不到一年就升了妃,而且她还没孩子。
舒妃摇了摇头,道:容妃是因为回部,人又生得那样美,舞跳得那样好,多给皇上争脸子,这一位,可差太远了。要说升位分快,还是没有人快得过当年的魏璎珞,她一样是无子,半年之内便从贵人成了妃,她可是包衣出身,只因是先皇后的大宫女,又利用了傅恒大人,所以升的快,说到底啊,还是因为皇上看重先皇后。那之后傅恒大人心彻底凉了,终是偏了我们家明蕙,真是大好事儿!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纳兰家和富察家结亲。但皇上之前严令不准提令妃,这如今又得提这个名号了不是?皇上这不是出尔反尔吗?本宫也觉得挺奇怪。
春和园也在谈论此事。海氏珍珠和小全子同样大惑不解。这个晚上,只有夫妇俩的时候,傅恒便对璎珞笑道:你出的这招,才是把所有人都唬住了。璎珞得意洋洋地道:当然了!这个名号本来是我的,已没用了,我叫皇上给魏贵人,一,他不用再想名号,二,这魏贵人在他心里还是不一样了,帮了魏贵人,三,皇后心里不舒坦,魏璎珞是走了,但令嫔,将来的令妃,哼,还在,气死她!
傅恒笑道:估计你给皇上写那信,他也很意外,这样也好,他还可以留个念想,于是顺水推舟。璎珞笑道:这下你不介意了吧?傅恒道:我什么时候介意过?璎珞笑看着他,道:我是说你不介意那魏贵人,她现在变成了皇上和我一块儿扶起来的令嫔。就不知道太后怎么想,倒没拦着皇上。
傅恒道:太后十分芥蒂皇后,皇上既然同意,她就睁只眼闭只眼罢。只是这魏贵人,她不知道,你这可不是一般地帮了她。璎珞眼睛一转,道:我明白了,太后定然觉得这是我的主意,她知道我要对付皇后,所以乐见其成。傅恒点点头,但不无怀疑地道:皇上也是因为皇后?璎珞道:皇上的心思自然不会明说,但李玉告诉容妃的我们都觉得有道理,皇上对后宫的心思,李玉定然明白。
傅恒道:我是觉得皇上既然对皇后有心病,他自然会做些什么,但一直没往这方面想。璎珞笑着在他脑门上一戳,道:你就是因这魏贵人生皇上的气,所以才没想到。傅恒一笑,把她拉到怀里,道:等皇后舒妃过来了,我们住得这么近,你迟早有一天要被人发现。璎珞笑道:皇上都不怕,我怕什么,而且我现在有隆儿,谁能说什么?
傅恒笑道:我的儿子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额娘!说着,将璎珞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耳边道:谢谢!璎珞知道他是说自己生了福隆安,便在他怀里得意地道:你也要当心,将来隆儿也会向着我。傅恒笑道:我为何要当心?我也向着你。璎珞道:少爷,真的,你别再介意魏贵人了,她是一个好人,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入宫的,我们都应该帮她,沉璧和我想法一样,不能再让皇后这样的人把持后宫。
傅恒道:嗯,其实我觉得容妃的感觉像姐姐,温柔大方。璎珞道:我看皇上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那么亲近沉壁不奇怪。但沉壁不合适,而且皇上宠着她,不让她去管宫务,她自己也不喜欢,姐姐当年就不喜欢,沉壁也喜欢自由自在,唱歌跳舞什么的,而且沉壁他有更重要的用处。这位魏贵人,一心喜欢皇上,对皇上肯定是死心塌地,皇上要她做什么她定然都会做好。六宫那些事,其实有什么难,她挺聪明的,而且性子平稳,是挺好的人选。
傅恒摇头道:我看皇上没想这么多,让魏湄做六宫之主,太不可思议了。璎珞笑道:他是没想这么多,这是我的想法。傅恒惊异地分开两人,看着她。璎珞道:皇上对沉壁的心思绝对是我说的那样,魏湄嘛,出身不够,还没有儿子,确实还说不上什么分量。但李玉告诉沉壁的话,绝对有道理。无论如何,我们要为两位姐姐报仇,还要除了袁春望。傅恒笑着在她鼻子上一刮,道:你就是心思重。容妃肯定没你想得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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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丽】在清朝的时候,已没有高丽,应称朝|鲜,但高丽还是其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