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就是出卖郎君吗?……
不怪阿鹏这么想,他们家郎君一个喷嚏打完,看着阿鹏无语地拿手抹脸,还倒打一耙:“凑这么近作甚?吓我一跳。”
那你倒是跳啊!你打什么喷嚏!阿鹏面无表情想。
车轱辘慢悠悠启程,陆成材又变了脸,笑眯眯歪在马车上,轻轻踢阿鹏一脚:“给你个好差事。”
阿鹏才不信呢,他有些质疑看着陆成材:“郎君请说。”
“回去后,你就把我今儿个跟乔二郎和秦二郎他们吹嘘的事儿跟娘子好好说说。”见阿鹏脸色震惊,陆成材漫不经心似的提醒,“当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怎么说,你心里清楚吧?”
“郎君是要叫奴出卖郎君?”阿鹏眼珠子瞪圆了,感觉自己在做梦一样。
陆成材哼笑着叫醒阿鹏的梦:“怎么的,这不是你做惯了的吗?在我娘和我爹面前,你有一回是嘴硬的吗?”
阿鹏不说话了,心里有些忿忿不平,凭啥不说啊,就算他忠心郎君打死都不说,除了被打死还能得着啥?扭头老夫人一瞪眼,郎君为了到手的银子,自个儿卖自己比奴仆卖的还快。
可这话哪怕他打小就伺候陆成材也不敢说,那就不是当奴的该说的话,阿鹏自认为就是善于应变,才不觉得自个儿能骑在郎君头顶呢。
“行了,委屈给谁看?我也没怪过你不是?”陆成材哭笑不得看阿鹏撅着个嘴,撇过头去不理人的样子,只能说几句好的。
见阿鹏还不接茬,他食指敲在阿鹏脑袋上:“嘿……我说你小子不听话了是不是……给你二十个铜板。”
“奴是郎君的仆从,自该听郎君的。”阿鹏见好就收,瞬间扭过头来伸手,“铜板呢?”
阿鹏等人一个月才五十个铜板的月例,能得二十个铜板,都赶上在前头忙活的仆从们一个月得到的打赏了,还能不要?不能够!
不就是出卖郎君吗?这活儿他熟得不能再熟!
陆成材:“……先欠着。”主人手里也没有余粮啊!最后一点银钱都给了燕彩居的行首,四月的十两银子他爹还没给呢。
阿鹏撇嘴,倒是不敢真拒绝陆成材,只是眼珠子转了转,假装嘟囔:“都知道奴听您的,而且奴是死契,胆敢出卖主人那是要被打死的。娘子那么聪明,肯定不会相信奴是个不安分的,定会以为是郎君吩咐的,您说您图什么呀?这跟您亲自跟娘子说也差不多嘛!”
嗯?陆成材摸着下巴想了想,他光寻思着阿鹏在无关大雅的事儿上出卖他成习惯的事儿了,倒是忘了这一茬。
见阿鹏笑眯眯摇着脑袋,明显是幸灾乐祸的模样,陆成材气得笑出来,掏出压荷包底的最后几个铜板,轻踢他第二脚:“先给你这些,剩下的保证给你!”
“诶!郎君仁慈,您瞧好儿吧,奴保准把事儿给您办的漂漂亮亮,娘子绝不会以为是您的主意。”阿鹏从自家郎君手里艰难抠出十个铜板,笑开了眉眼,嘎嘣脆儿道。
陆成材翻个白眼:“说来听听。”
“奴要是跑去找娘子说,别说娘子不信,就是老夫人和老爷都不能信啊,您哪儿有那么懂……咳咳,阿飞那小子喜欢往娘子跟前凑,憋不住话,到时候奴跟他说说今日的趣事儿……嘿嘿,他保准得跟娘子说。若是等娘子去厨房的时候那就更好啦!”阿鹏机灵道。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这当奴仆的怎么应付主子,可比老鼠钻洞还要熟练哩。
“郎君,您为何要让娘子知道呀?”阿鹏不解问道。
他觉得若是娘子知道今儿个郎君如此编排……不打断郎君的腿就算是脾气好了吧?郎君总不至于傻了,自己找不痛快?
“你懂什么。”陆成材得意扬了扬下巴,“我说什么,她就得做到什么,她绝不可能叫我丢了面子,不然陆家还能容得下她?哼哼……打她进门后,郎君我痛快过一天吗?横不能总叫个小娘皮骑脖子上。”
阿鹏:“……”
他觉得不是郎君没有自知之明的飘过头,就是他真不懂男女主人们之间的关系,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郎君从来就没讨着好过,这一回……他不觉得会是例外。
可阿鹏只在心里默默替郎君点了柱香,也不好打击他的自信,主人怎么说他怎么做就是了,至于主人会不会挨打……害,那关他什么事儿呢?挨打的又不是他。
是的,阿鹏知道自家郎君挨打了,或者说陆家除了当事人之外,只有阿鹏是唯一一个即便没有任何证据,也相信郎君被娘子给打了的人。
身为贴身仆从,哪怕是陆有福夫妇跟陆成材在一块儿的时间都没有阿鹏多,他最了解自家郎君了。
成亲那晚郎君的叫声分明充满了疼痛、屈辱、惊讶、愤怒、不甘等等格外丰富的感情,别欺负阿鹏是小孩子不懂,他不知道敦伦什么动静,可他知道挨打什么动静,别问他怎么知道的。
所以阿鹏格外想不明白,自家郎君为何非要招惹那么厉害一个母……咳咳,聪慧美丽大方又爽利的主母,这也只能用贱骨头来解释了。
实则阿鹏确实也是年纪还小,再者身为仆从他也没机会知道,有一种要脸叫死要面子活受罪。只要在外头有脸,独处的时候撒泼打滚跪搓板儿怎么都行,反正别人不知道。
陆成材甚至略有些得意的想着,若是林蓉生气要打……咳咳,要跟他亲近,他正好多说几句软话,好好哄哄这小娘皮,到时候水到渠成,真正亲热起来……嘿嘿。
摇晃的马车晃不散陆成材脸上的荡漾,叫那张俊脸看起来格外的好(欠)看(揍)。
与此同时,林蓉叫秦娘子在门口守着,淡淡看着阿徐问道:“你真名叫什么?”
阿徐面色不变,依然低着头,声音是低沉的男中音,只听不看脸会叫人以为是个儒雅的书生——
“回娘子话,奴徐大。”
林蓉唇角抽了抽,他怎么不叫徐二呢?难道是缺哥哥?
“行了,不问你旧事,也不问你前路,我只跟你确认一件事——留下你,不会对陆家造成任何不好的后果吧?”林蓉直直看着阿徐道,“你跟我说实话,我可以不追根究底,可若是让我知道你说谎……我会叫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林蓉没把具体威胁说出口,她只做了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说完话后,将她属于二级驯兽大师的气场放出来。
不只是阿徐大吃一惊,哪怕站在门口的秦娘子都感觉到了一股说不清看不见的沉重压力在室内流淌开来,叫她忍不住心头狂跳,腿儿有些发软,心里庆幸自己没有任何别的念头,认对了主人。
阿徐比秦娘子稍微好点,毕竟他会武,还有内功在身,身形并没有动摇,只是心头也忍不住发紧,甚至手势不自觉变化了一下,做出了防守姿态。
林蓉面无表情看着阿徐:“我只问你这一次,现在,回答我!”
阿徐认真看了林蓉一眼,深深吸了口气,放松身形单膝跪地低下头去:“我发誓,不管来路前程,都不会影响到陆家,若是我做不到,就让我最在意的人不得好死,我也魂飞魄散永不得超生!”
秦娘子听这个仆从大胆的在主人面前用我字,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可她是个聪明人,瞧林蓉眸子里闪过满意,便赶紧低下头只盯着门口不说话。
“很好,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就盯着那些仆从和阿达,具体怎么做我不管,但是我需要你让所有人都服气,顺便把阿达教好。家里所有奴仆都会交给你来训练,具体怎么做我晚些时候会告诉你,我不要手不能提的废物。若是阿翁和相公出远门,你跟着护他们周全。”林蓉只如此吩咐道。
不是她不想追根问底,可是这个阿徐或者徐大百分百是假名字,她以自己五点零的好眼神发誓,阿徐这左脸上的伤疤是为了掩盖什么,那伤疤底部边缘特别像是比划里的竖,边缘还带着毛笔字落笔的棱角,极有可能是受过黥刑。
什么样的人会受黥刑?犯了错的奴隶或者被政治牵连的贵人,阿徐有功夫在身,身姿挺拔气场冷凝,说话虽然刻意用了淮南口音,却过于吐字清晰,倒像是北方来的。
如此一猜测下来,上京也在北边……并不难想明白阿徐的身份,具体的不需要知道,她也能确定,这阿徐来头不会小。
她不觉得阿徐会留在陆家一辈子,她只需要阿徐保证,不会牵连陆家就好,若是他敢怀不好的心思,身为一个异能者,处置个把叛奴并不算难。
“若是有可能,我希望你能教出几个能出门行走的好手,人选可以是陆家的奴仆,你也可以趁有功夫的时候自个儿去码头那边寻摸。”林蓉想了想加了一句,趁他在陆家的时候把人利用到骨子里才不浪费银子。
阿徐确实有大来历,也曾站在高位过,自然明白林蓉话里的意思,他倒是不觉得被压榨了,反倒是心里有些失笑,这来福客栈的小娘子真是挺有意思的。
“奴记下了,娘子可还有吩咐?”他面上不露分毫情绪,依然单膝跪地恭敬道。
林蓉摇头:“没了,你先出去吧。”
“是,奴告退。”阿徐利落起身,赶紧出门,说实话他一个大男人进娘子的房间,对他来说也确实不自在。
等人都离开后,林蓉歪在软塌上,看着立在一旁的秦娘子笑问:“说说看,经过刚才这一遭,你看出什么来了?”
秦娘子不急着说话,主人问刚才一遭,说的是从叫人过来谈话开始,还是跟阿徐那番对话呢?亦或是……
“回娘子话,奴觉得您请人过来您房里谈话,是为了叫人明白,谁才是陆家的主人,若是陆六婶扭头把这事儿告诉了老夫人,亦或是林娘子口缝不严,甚至其他人对此议论纷纷,那证明陆家规矩确实需要好好学一学了。”秦娘子思忖着小心回话。
“还有吗?”林蓉也不说对还是不对,继续问。
秦娘子咬了咬牙,跪在地上:“奴斗胆,以为娘子还为了考验奴的忠心和扛事儿的水平。奴不才,绝不敢起了背主的心思,也定会掂量清楚,谁才是奴的主人。”
林蓉这才笑着摇摇头:“你说的对,也不对,你先起来。秦娘子,我需要你教会所有人的第一件事,就是陆家不需要动不动就下跪的奴仆,忠心是放在心里的,不是时刻挂在嘴边流于表面的。”
秦娘子赶紧起身应是。
“还有,买你们的银子是陆家出的,你们的主人是我的翁婆和相公,我若是身为陆家的媳妇,那也是你们的主人之一,可若我不是陆家的媳妇,你们依然是陆家的奴仆,所以该对谁忠心,你清楚,其他仆从们才能清楚。”
林蓉并不否认存了敲打秦娘子的心思,但她倒是没有鸠占鹊巢的意思,不管将来放不放契,这些人都只是陆家的奴仆永远不会变,不管她是留下还是有别的打算。
她需要的不是奴仆们都认她当主人,若非说有点什么意图,那就是让所有人都形成一个认知,不管她还是不是陆家的主人,都不要想着背叛她,毕竟来福客栈她接手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顶多就是看陆成材是不是真的能成为一个好相公,若是能,在陆家干活的奴仆有所畏惧会好好干活儿,若是不能,以后跟来福客栈合作,陆家奴仆也不敢对她阳奉阴违。
秦娘子不知道林蓉心里想的如此复杂,所以有点没听明白林蓉的话,甚至有些惊讶,什么叫若不是陆家的媳妇?难不成娘子还想着和离?她总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于是她也不敢多问,只躬身:“是,奴记住了,奴定会好好琢磨清楚,万不敢叫娘子失望。”
“嗯,你今天刚来,去收拾收拾吧,你去找陆五,叫她给你和林娘子单独安排一间房,从明天再过来伺候。”林蓉感觉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就叫她先去安置。
阿徐有自己的小心思,再加上是个男的,没必要搞什么特殊待遇,除非他自己有本事得到特殊待遇。可林娘子要伺候陆郑氏,秦娘子要教导所有人规矩,必须得叫人知道她们二人地位高一些才行。
等秦娘子出去后,阿飞才苦着脸提着午食过来:“娘子,该用午食了,阿达缠着奴,奴,奴去晚了,求娘子恕罪。”
阿飞都快要疯了,一开始因为林蓉的吩咐他有多兴奋,后头就叫阿达折腾的有多崩溃。
那人高马大的货根本就听不懂人话,他稍微一急眼……好吧,是很急眼,阿达竟然还高兴的大笑,一伸手给他戳个屁股蹲儿,连阿杨都忍不住笑出来,更别说其他人。
可是刚买进来的都知道,阿飞和阿杨多看几眼也看出来了,这阿达脑子有问题,跟个小孩子一样,根本跟他说不通道理。
不幸的是,阿飞一开始就咧着嘴开开心心宣布,阿达往后必须得跟在他和阿杨身边才行,不能乱走动。
阿达见他高兴,认死理儿特别听话,从进门开始就缠着他十万个为什么,他是打也打不过,骂阿达也不懂。阿飞本来也只是个半大小子,快被阿达折腾哭了,好不容易才叫阿达跟上了阿杨,自个儿颠颠跑去给林蓉提膳。
“娘子……阿达,阿达他……”阿飞见林蓉笑眯眯说没事儿,吭哧半天都不好意思说阿达他带不了。
林蓉叫他这抓耳挠腮的模样逗笑了:“行了,知道你和阿杨要跟陆六婶忙,就是叫你替阿徐看一会儿,你把阿达教给阿徐就行了。”
“诶!奴这就去!”阿飞高兴应下来,生怕林蓉后悔一样,颠颠就跑了。
林蓉笑了会儿,心情不错的用过午食,因为起得太早,实在是困得厉害,躺下歇了个晌。
等下午起身后,从林娘子那里知道陆郑氏还没清点完库存,歇过晌儿继续清点,林蓉便先去厨房,准备看看他们熬猪油的进度,然后找阿翁说说家中仆从的情况,好安排接来下要制作的用具。
本来她还不知道陆成材回来了,可她刚走没几步,突然听见‘嘭’一声,吓了她一跳。
扭头看过去,因为逆着光,能看见窗户纸后头有人站那儿,林蓉这才知道陆成材回来了。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回来不跟她说说香皂的事儿,躲什么?
不过她也不急着问,既然他躲着,无非是做错了事,或者是等她上门求着说好话呢,她偏偏就不如这小郎君的愿,气死他。
拿帕子遮住唇角怀兮兮的笑,林蓉穿过拱门,往靠近正屋那边的厨房去。
从他们住的东院出来,是陆家的大天井,前头已经知道了陆家的格局,为了让主人和仆人们都能有点空间,虽然陆家不够大不能做成单独的院落,可也不算小,所以出来拱门后,绕过桂花树下的架子,是两颗枝繁叶茂的枣树。
枣树看着有些年头了,如今又正是好时节,将厨房和半拉西院遮得严严实实,要绕过枣树所在的花坛,才能到厨房。
林蓉刚走到枣树边儿上,就听见阿鹏压低了声音略有些贱兮兮地道:“哎哟,你是不知道咱们郎君那个能吹哟,我都替咱们娘子委屈!”
林蓉挑眉,似笑非笑停下了脚步,就站在花坛旁边,闻着刚开始绽放的芍药花香,听着阿鹏继续说。
“你卖什么关子,小心我跟老夫人说,再赏你几棍子!”阿飞略有些急促的动静传来。
林蓉微笑,阿飞那小子因为几枚喜钱的缘分,一直挺向着她的,倒是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就是性子实在是有点急。
果然,阿鹏略带嫌弃的声音响起:“你急什么,我要是不想说,还能跟你和阿杨絮叨?我这也是为郎君和娘子担心,实在是憋不住,就怕娘子知道……跟郎君关系更差了哩。”
阿飞一愣:“郎君说娘子不好的话了?”
“那倒没有。”阿鹏貌似老实巴交道,只偷偷瞄着看不出什么来的枣树,继续低声道,“可郎君对着乔家郎君、于家郎君和秦家郎君说……说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