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两淮盐运使施浩然供出了一份参与海贸走私的地方士绅名单,所以短短数天之内便有几十名官绅商贾被捕,而这部份人又供出了其他人,于是乎就好像滚雪球一般,牵连的人越来越多,扬州府衙的大牢很快就人满为患了。
这些天,陆炳手下的锦衣卫都忙疯了,每天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地四处抓人,虽然辛苦些,但也捞得盘满钵流,所以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卯足了劲儿冲“业绩”,后来人手实在是不够了,陆炳便从扬州卫中借调军卒帮忙。
这下可不得了,要知道那些被捕的士绅商贾均是掌握地方经济命脉的豪门大户,影响力非同小可。这些人一旦被抓,名下的产业作坊被查封,马上便出现了大批失业的工人,物价也随即暴涨,随之而来的便是治安变差,人心不稳。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期的明朝已经出现资本主义萌芽了,特别是扬州苏州这些富庶之地,手工业非常发达,大量的百姓依靠在作坊中做工挣钱养家糊口。如今作坊和工场被查封停业,这些工人断了生计来源,再加上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于是纷纷聚集起闹事。
夏言本来极力主张严惩海贸走私者的,如今却是有点慌神了,火急火燎地跑去找徐晋商量对策。
话说前段时间,东台县令朱纨也是由于严厉查处抓捕走私者而引发了一场骚动,不过小小的一个东台县影响毕竟有限,跟扬州城这种几十万人口的通都大邑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两淮盐运使施浩然,乃堂堂从三品大员,其人脉关系可以说覆盖了正个扬州府,其所供述的名单中就包括了附近数府的豪门显要,所以牵连之广泛,远远超出东台县百十倍不止,造成的后果自然也严重百十倍。
四月二十日早上,徐晋刚吃完美婢初夏准备的早餐,夏言便神色凝重地跑来了,刚坐落还没等上茶便急道:“徐大人,如今城中物价水涨船高,百姓被心怀不轨之人煽动闹事,直至今日,各地已经上报多起聚众闹事了,大人宜早作应对之法啊。”
徐晋这次奉旨南下直浙两地,之所以选中夏言为搭档,一来是看中此人的能力,二来便是想找机会改变他“厉行禁海”的想法,从而将其同化到自己的阵营,而此时显然是一个改变夏言想法的好机会,所以徐晋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反问道:“夏大人有何应对之法?”
夏言捋了捋颌下的美髯道:“当务之急是开仓放粮,平抑市面物价,只要物价降下来,百姓的怨言自然销声匿迹。另外,派兵严惩带头闹事者,把幕后煽动的罪魁揪出来绳之以法。如此双管齐下,便可保无虞!”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道:“夏大人可知如今扬州城中什么物品价格上涨得最厉害?”
夏言愕了一下,略显尴尬地道:“这个下官倒是没有详细调查过,反正市面上物价都上涨了,百姓对此怨声载道。”
徐晋侃侃道:“如今市面上价格张得最厉害的是布匹丝绸,其次是纸张笔墨,涨价超过四成,另外锅碗瓢盘等日常用品也涨了近三成,倒是粮油食品等上涨幅度较小些,总体上涨了两成不到。所以本官以为,开仓放粮并不能真的解决问题。”
夏言不由露出一丝尴尬,拱了拱手道:“倒是下官疏忽了,那便从别处调运布匹等紧缺的货物投放到扬州城,把物价平抑下去。”
徐晋摇了摇头苦笑道:“最大的布匹丝绸产地就在扬州和苏州,如今苏州的布匹价格可不比扬州便宜多少。况且,夏大人难道不觉得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吗?”
夏言犹疑道:“那……徐大人可有更妥贴的应对之法?”
徐晋微笑道:“夏大人,治病不能总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咱们得分析问题的根源,抓主要矛盾……噢,就是抓住根源解决问题。
扬州城中物价上涨,那是因为有大量的布坊、染坊、纸厂、瓷窖等被查封关闭。而这些作坊的倒闭也让大量的工人断了生计来源,家中没米下锅,这些人不闹事才怪。”
夏言皱眉反问道:“那徐大人的意思是?”
徐晋淡道:“依本官之见,对于那些违反海禁的士绅商贾,最好是以罚银代罪,只要不是通贼等死罪,尽量从轻发落,情节轻微的给予警告放还,令其恢复生产,如此一来,问题便可应刃而解了。”
夏言顿时双眉一挑,大声斥道:“徐大人此言荒谬之极,王子犯法尚且与民同罪,更何况其他人?无论是谁作奸犯科都必须受到惩处,又岂能因为有压力就放弃执法,倘若人人都视律法为儿戏,那还要我大明侓法何用?”
徐晋顿时被喷得无言以对,苦笑道:“夏大人别激动,法理不外乎人情,本官并未说过有法不依,只是酌情从轻发落而已。”
夏言霍地站起来,正气凛然地大声背诵道:“我大明律法规定:若奸豪势要及军民人等,擅造三桅以上违式大船,将带违禁货物下海,前往番国买卖,潜通海贼,同谋结聚,及为向导劫掠良民者,正犯比照己行律处斩,仍枭首示众,全家发边卫充军。其打造前项海船,卖与夷人图利者,比照将应禁军器下海者,因而走泄军情律,为首者处斩,为从者发边充军。”
夏言背诵完这条《大明律》中的规定,便怒气冲冲地对着徐晋道:“徐大人可听清楚了,以上是本朝太祖皇帝时就定下的律法,若徐大人一意孤行,姑息养奸,本官定然上书参你一本。”
徐晋差点鼻子都气歪了,冷道:“那夏大人也听好了:敢有私下诸番互市者,必置之重法,凡番香、番货皆不许贩鬻,其现有者限以三月销尽。
以上也是本朝太祖时所定下的规矩。
私造海船前往番国,盗卖军火海船给番人,又或私通海盗劫掠百姓者,可判杀头充军,但若只是参与走私海贸,贩卖番货,《大明律》中也只说从重处罚而已,并没有斩首充军的说法,所以该怎么处罚可以酌情议定。”
夏言顿时被反驳得哑口无言,最后冷哼一声道:“徐大人这是强词夺理!”
正直的夏大人说完一拂衣袖,怒气匆匆地摔门而出。徐晋也是气得不轻,第一次有点后悔选了夏言做搭档,这家伙虽然有才能,却是太过认死理,棘手了!
“哼,这个夏言真是芧坑石头,瞧把老爷气得,下次再来婢子非用扫帚把他撵出去,给老爷你出口气儿。”初夏愤愤不平地行过来,把夏言喝过的茶杯连着茶水给扔掉。
徐晋不禁哑然,赏了俏婢的臀儿一巴掌,笑骂道:“瞧把你这小蹄子能得!”
初夏夸张地娇呼一声,然后转到徐晋的身后,十分体贴地捶捏肩头,一脸娇羞地道:“老爷还生气不了?要不婢子给老爷吹一曲玉箫降降火?”
徐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将这小骚子从身后扯入怀中,对着那俏臀就是不轻不重的两巴掌,后者娇呼着扭腰摆臀,小徐大人立即被摩擦得起了反应。
察觉到变化的小骚子掩着嘴咯咯地偷笑,飞快地跑去把门给关上,然后便跑回来在老爷的腿间熟练地跪下。
徐晋暗道一声要命,然后便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