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飘雪的11月,g市依然维持着可以穿短袖的气温,草木葱茏,十分方便拍戏。
《蝉夏时光》的男主卫朗刚刚结束一场家庭戏。
下午三点钟,天色尚早。
卫朗在心里数算他剩下的戏份,最多再过十天,他就可以杀青了。
这让卫朗觉得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不舍。
如释重负的原因在于终于可以摆脱迟念,不舍的原因也在于迟念。
倒不是卫朗对迟念有什么意思,大半个拍摄周期下来,就算刚进组那会儿有点绮念,这会儿也全部烟消云散不见踪影了。
不舍的正是让卫朗如释重负的东西,再来十天,他就不需要跟迟念对戏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偶像命,卫朗十五岁的时候就清楚他能拥有的最好资源就是他这张脸。
还有什么能比娱乐圈最大化利用他的天生禀赋呢?
进组以前,卫朗一直过得颇为和顺,他天生情商高,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人际交往上无往不利,情场上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经纪人常说他是把娱乐圈的一帮人精卖了,这帮人精都要给他数钱。
楚卿就是其中之一。
楚卿喜欢他,哦不,应该是爱他。
卫朗能感受到她的爱情火焰,可是他永远不会给她一个确定答案。
家里没有任何支持,靠着自己闯荡娱乐圈,卫朗玩世不恭的表象下是步步为营,走一步看三步。
他才大二,可却已经给自己铺好毕业以后的路。
男艺人的年龄经得起耗,青春偶像的年龄不行,必须抓紧这几年,积攒足够多的资本,才能撑得住未来的转型期。
更重要的是,卫朗不觉得自己在表演上有什么过人的天份。
早点赚够养老钱才是真的,他没有做表演艺术家的命。
抱着这样的态度,卫朗自然对戏没什么追求,倒不至于不敬业,拍戏的时候功课还是要做做的,他向来不得罪人,导演和制片的面子得给。
然后他就遇见了迟念这朵在演艺圈冉冉升起的新奇葩。
卫朗自己再没有表演上的抱负,当年也是高分进的国内三大,又念的是表演系,即使是天赋平平,可他多少也见识过,知道好表演好演员长什么样子。
之前拍网剧的时候,还挺游刃有余的,反正女主还不如他呢。
拍出来效果也不错,最起码他自己配的台词,演技没多好,但是至少不尬,苏的起来,能吸粉。
可是人生第二部戏就碰见了迟念,一个学金融走爱豆路线出道不到一年女艺人,她居然特别会演戏。
“进这一行,就得明白一个道理,勤能补拙是道理,天才和庸才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也是道理,如果你不是天才,那就记住第二条践行第一条。”
表演课老师大学第一堂课讲的东西,在卫朗脑海里从来没这么深刻过。
迟念的表演模式对于卫朗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一直听人说带戏,课堂上有那么几次短暂的体验,被老师在几秒过几十秒里带到了不属于他自己的表演层面。
迟念则一种展示了惊人的表演气场,她只要一旦进入表演状态,她就是她所表演的人物,跟她对戏的人统统会被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所牵引,以至于有些恍惚,恍惚于是不是真的存在一个叫夏知了的十六岁女高中生。
这种环境里,是不允许犯错的。
记住台词只能满足基本需求,如果你不清楚你扮演的人物,不能塑造属于人物的内心世界,那在迟念的领域里,最多只是个会说固定台词的机器人,充满了不和谐。
在改剧本事件之前,大家都觉得迟念是个好人,因为她会带戏,虽然她的那种表演方式为对手戏演员带来一定挑战,可只要你努力去做,迟念是会带着走的,她掌握节奏,散发感染力,回过头来看对戏部分,演员们基本都讶异地发现自己贡献了比其他时候更好的表演,监视器里的那个自己甚至有些陌生。
原来我也可以这样真诚而朴实地表演,仿佛……仿佛自己所扮演的人物真实存在一样。
这是来自迟念的真实之境的弥漫效果,由夏知了覆盖至与她有接触的角色。
卫朗作为跟迟念对手戏最多的人,感受也最深,演到如今,《蝉夏时光》的男主角伏徒在他心里前所未有的鲜活。
以前在课堂上学过的枯燥理论终于在实践层面被理解。
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拍摄,卫朗觉得自己学到的,比在大学里三年学到的都要多。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明白表演是什么样的东西了。
而带来这一切的,是迟念。
在紧张忙碌的拍摄之余,卫朗专门找了迟念的《富江》来看。
不为别的,只为看跟迟念搭戏的其他人。
不出卫朗所料,他在剧中的其他演员脸上,看到了剧组中演员一样的状态。
视频网站弹幕里的“全员演技在线”让卫朗觉得有趣,也许不是《富江》剧组独具慧眼,找到了最合适的演员班底,而是迟念的存在,她的角色塑造太过立体,以至于镜头前的虚构人物互动这层意识被大家所遗忘。
《富江》剧组的镜头前只有富江,如同这里只有夏知了。
真是个可怕存在,卫朗痛并快乐着,这是他人生里最努力的一段时间,日以继夜地将全部注意力和精力投注于一个角色,反复揣摩。
未曾有过的体验。
不过,这很值得,卫朗知道自己涨戏了,也许《蝉夏时光》之后,他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与伏徒相提并论的角色。
虽然这只是一部偶像剧。
镜头之外的迟念在卫朗眼里显得有些古怪和神秘,还有一些高傲。
迟念仿佛活在娱乐圈的真空里,她在剧组很少展开交际,交流最多的是导演编剧制片这样的主创。
对于娱乐圈艺人热衷的人脉构建似乎并不感兴趣,好吧,主创团队也是人脉的一种,而且比很多小艺人有用的多。
可迟念的古怪不止于此,她有点像苦行僧,正值妙龄,人生得意的美貌女孩子,却对自我拥有极强的控制力。
剧组之外,卫朗最常见到迟念的地方是酒店顶层的健身房和游泳池,她每天会在固定时间出现在这两个地方,显然是有着完备的健身计划。
迟念的助理小韩是剧组里最受欢迎的人之一,因为她总会给剧组工作人员带吃的喝的,这自然是算在迟念账上。
可迟念自己却坚持味道寡淡的营养餐,卫朗见过迟念用温水涮菜,为了刷掉绿叶菜上的那层薄油。
其实她根本不必对自己如此苛刻,在到达一定年龄之前,女艺人凭借年轻的身体,任性一些也无妨。
倒是在打扮上,迟念从不亏待自己。
比如现在,迟念今天没戏,一般人会选择休息,而迟念则是跟往常一样待在拍摄现场。
她好像一块海绵,要吸取自己所能吸取到的所有经验。
表演上剧组的演员已经没什么可以让她投以关注,可导演的拍摄手法,打光师,场景调度……
这些不被一般演员所关注的东西,在迟念那里却是要搞清楚的存在。
正在跟副导演聊天的迟念看起来心情不错,卫朗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决定抓住机会跟迟念聊聊。
……
卫朗跟迟念还有副导演寒暄的时候,卫朗的助理小董站在卫朗身后,观察迟念的穿搭。
迟念穿了一身简单的红黑组合,黑色背心配红色中长裙,麻编平底凉鞋,非常舒适又日常的配合,头发看似随意地打成一股麻花辫垂在脑后,露出了耳朵上的珍珠耳饰,右手无名指上带了金质枚纹章戒指,朴素大方。
迟念的私服穿搭是剧组女性的讨论日常,小董就是其中一员,她们甚至专门建群来扒迟念的搭配。
迟念的助理小韩往往是一手消息提供者。
小董虽然对时尚圈有所了解,可算不上时尚达人,但她知道迟念身上的每一件单品必有来历。
小董看来,迟念似乎对贵贱并不执着,可能她手上一只腕表就值八位数,但她也可能戴只值十几美元的平价牌头饰。
取向大概是喜欢就好,只不过有位做奢饰品代理的母亲,耳濡目染,再怎么穿到底比别人来的有主意,艺人专门请穿搭造型师可能还不如迟念自己的几个念头。
无他,品味领先。
钱和好东西堆出来直觉,且人又是个美人,自然怎么穿都好看,拍下来就能上时尚指南。
这让小董颇为羡慕迟念的助理,小韩跟着迟念,在衣着打扮上被训练的头头是道。
副导演人挺忙,聊了几句就去做事了,卫朗借机请迟念去酒店茶餐厅喝杯茶。
剧组不差钱,包下了场地边最近的一家酒店,没什么特色,唯有甜品做的不错,搭配红茶,是顿不错的下午茶。
迟念听着卫朗的恭维,心里却没有丝毫的飘飘然。
她自己明白自家事,对于夏知了的扮演是不如富江的。
扮演富江所能运用的系统便利是有限制的,这是步险棋,有了富江这个角色珠玉在前,往后的其他角色如果沉浸程度达不到富江的高度,那自然是一种让别人惋惜的“退步”。
迟念必须尽力弥合这种系统造成的差距,所以她摸索出一种表演模式,经验就来自于富江,表演时尽最大努力成为角色本身。
《富江》的成功为迟念带来了新的系统功能解锁,叫【身临其境】
这不是针对迟念本身的,而是针对跟迟念对戏的其他人。
迟念在一个角色的完成度上越高,新功能作用越大。
但是只有两级的新功能提供的增益,也就让迟念最多能在偶像剧里成为大佬。
《蝉夏时光》的拍摄对迟念来说是件枯燥的事情,好比玩游戏已经升到50级,又回过头去打30级的副本,凭装备和等级可以一路碾压,毫无趣味可言,能获得的经验也是寥寥。
公司雇的表演老师已经没什么能教给迟念的了,表演这个东西,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还是要靠个体的经验积累。
“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卫朗试探性的语气把迟念的思绪拉回聊天里。
“问呗。”
“我有时候觉得你不是在跟我对戏,你把我当另一个人。”
卫朗长得好,他因为扮演伏徒有些入戏的缘故,眉宇间透露着少年人的气息和难为情。
迟念闻言一笑,“我把你当伏徒呀。”
其实迟念是在撒谎,她在心里塑造的男主角,脸是宋衍的脸。
录制《归园田居》的时候,迟念和宋衍常常互相对戏练习,录完《归园田居》,迟念对宋衍新剧《执金吾》的女主角了如指掌,宋衍对伏徒这个角色也是得心应手。
迟念觉得宋衍在表演上应该是很有天赋的,他也是刚入行的新人,可迟念开着金手指,居然也只是跟他打个平手。
有宋衍的表演呈现在前,卫朗就显得不够看了。
迟念跟他对戏,是强行带他融入自己的领域。
卫朗听了迟念的话,半信半疑,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得换个话题“念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休息几天,把该接的通告接一接,跨年晚会完了准备下一部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