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童忙道:“我去我去!知晓军师醒了,他们肯定欢喜得不得了。”
裴月臣虚弱地点头。
隔壁屋子,邢医长还没有醒过来,但手上的伤口已经没有再渗出黑血,也已包扎妥当,面色虽然苍白,好在呼吸平稳。因他并非习武之人,体质弱于裴月臣,虽然立时服了解毒药,但气血受损,所以也晕厥了很久。
祁楚枫对邢医长有愧于心,她很明白,裴月臣对她而言重逾生命,然而对其他人而言并非如此。若老邢为了救裴月臣而丧命,她绝对无法原谅自己。所以在替裴月臣解毒之后,待他脉象平稳,她便一直守着邢医长,生怕有任何闪失。
“将军!将军!军师醒了!”大喜之下,医童连基本叩门都忘了,径直推门进来,朝她大声道。
祁楚枫闻言,欣喜过望:“他醒了!”
床榻上的邢医长也被这动静惊醒,睁开眼睛,便想要强撑着下地:“军师醒了,我得去看看。”他中毒之后,身体虚弱,非但没起身,还差点翻到地上去,祁楚枫与医童连忙将他扶住。
“师父,您别急!我给军师把过脉,脉象平稳,毒是真的解了。”医童朝他道。
“真的解了!这么说解药是真的!”邢医长如释重负,脸上虚弱地笑开,口中喃喃道,“那便好那便好。”
“老邢!”
祁楚枫起身站好,朝他长躬到地,久久不肯起身。
“将军,使不得使不得……”邢医长惶恐之极,连忙探身来扶她,“将军快起来,卑职受不起,这是要折我的寿呀。”
祁楚枫起身,朝他正色道:“楚枫因一己之私,差点害先生命陨,此罪难容,此恩必报。”
“将军言重!”邢医长道,“我是烈爝军中的医官,救治伤患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什么恩不恩,将军说这种话,岂不是小看了邢某。”
祁楚枫心中感动:“先生高义,是我说错了。昨夜之事,本将军必定谨记在心,一日不敢或忘。”
邢医长摆摆手道:“这有什么可记得。只是将军,属下有一句话不得不说,不中听,但也得请将军听这一句劝。”
“你说!”
邢医长看着她,语重心长道:“您是烈爝左军之首,朝廷镇守北境的大任有一多半都落在您身上,我知晓将军对军师情深义厚,但千万千万再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先生的话,我记住了。”祁楚枫也知自己昨日之举,是真的吓着他们了,诚恳道。
邢医长这才笑道:“将军快去看看军师吧,他若还有别的不舒服,我再为他诊治。”
祁楚枫点头,又施一礼,方才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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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黎月端了水给裴月臣喝,笑道:“月臣哥哥,你这一醒,祁将军也总算能松口气了。你可不知晓,祁将军调了多少人马在外抓凶犯找解药,就差把整座城都翻过来了。”
裴月臣喝了口水,叹道:“……都怪我,是我太大意了。”
闻言,邓黎月侧头望了他一眼,抿嘴笑了笑:“你和祁将军,真是一模一样,都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说话间,门被推开,祁楚枫迈步进来。尽管身为将军,她已极力自持,但眉梢眼角的欢喜之意,却是藏也藏不住:“月臣,你醒了!”
裴月臣看向她,不禁有点晃神,在梦里苦苦挣扎想见却始终不见到的她,终于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嗯。”
祁楚枫三步两步便行至床边,不放心地又替他把了一次脉,然后细察他的脸色和唇色,又命令道:“舌头。”
裴月臣顺从地由着她摆弄,听话地把舌头伸出来。祁楚枫端详了片刻,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余毒也都解了。”
瞧两人模样,邓黎月悄悄地退出屋去,又替他们轻轻掩上了门。
“累坏了吧。”裴月臣看她一脸憔悴,眼底血丝密布,显然是一夜未睡操心劳累所至。
直至此时此刻,看见他确实已经逃出鬼门关,祁楚枫也终于松懈下来,之前身上紧绷的那股劲儿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裴月臣看见她左手掌用布条包扎着,问道:“手怎么伤着了?”
“不小心划的。”她并不愿多说,藏了左手,头伏在床榻边上,枕着他的手,侧着头看他,半晌才低低说了一句:“……你把我吓坏了。”
说罢她眼圈就红了,把脸一埋,不肯再抬头。
“我知道。”
裴月臣叹息着,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在掌心上。他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温柔地哄她:“是我错了,是我太大意,我认罚好不好?帮你洗马?”
祁楚枫仍旧埋着头,却孩子气地摇了摇头。
“……剥核桃,剥一大碗的核桃?”
她仍是摇摇头。
“那么,你说怎样便怎样,我都听命便是。”
祁楚枫才复抬起头来,眼睛仍是红通通的,吸了吸鼻子:“当真?说话可要算话?”
裴月臣笑道:“如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说什么算什么。”
祁楚枫这才一笑,用衣袖胡乱抹了抹泪,问道:“你饿了吧?我去灶间看看有没有粥。”
裴月臣还未回答,便听外间传来赵师爷的江南口音,嗓门颇大:“我家大人醒了,快备热水!我家大人要洗漱!”
祁楚枫本能地皱了皱眉头。
“赵师爷?”裴月臣奇道,“杨铭在这里?他怎么会呆在这里?”
祁楚枫迟疑了一瞬,才道:“他得知马市出现东魉人,就赶过来了。”
“抓到人了?”
“只抓到一个,就是被你伤了的那个,他是被故意弃在城内的。”
紧接着,外间又传来赵师爷的声音:“程大人,您也起来了?您可用过饭了?我刚要让人吩咐府里送些吃的来,我家厨子做的一手好面点,银丝卷和水晶包子尤其是一绝……”
程垚打断他:“多谢美意,我还不饿。”
赵师爷只得讪讪一笑。
屋内裴月臣微微一怔:“程垚也在这里?”
祁楚枫无奈地“嗯”了一声,不愿他多问,便岔开话题道:“昨日连阿勒和沈先生都来了,后来被我赶回去。这军所才多大,人都快塞满了。老车和云儿也在这儿,现下是忙去了。”马市今日重开,按她吩咐,荒原人有序进城,城内加强戒备,车毅迟和赵暮云都去着手布置。
“沈先生回来了?”裴月臣还不知此事。
祁楚枫点头笑道:“是啊,他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该悬赏拿人了。”
裴月臣笑道:“阿勒应该欢喜得很吧?”
“她呀,现下到哪里都拉着沈先生,一步不离。”祁楚枫笑着摇摇头。
说话间,有人推门进来,祁楚枫转头望去,面上的笑意顿时敛去。
“听说裴先生醒了!”程垚立在门口,“我来看望。”
不愿失礼,裴月臣强自想要撑起身子,祁楚枫连忙把他摁回去,皱眉道:“你别乱动,伤口的血才止住不久,万一又裂开怎么办。”
程垚也忙上前:“裴先生不必多礼,尽管安心休养。”
“多谢程大人关心。”
对于程垚也彻夜守在军所,裴月臣其实是有些惊讶的。程垚既无法带兵搜捕,又不懂医理,留在军所也帮不上忙,为何要彻夜守在此地,难道是祁楚枫要他留下?
程垚看向祁楚枫,裴月臣醒了,看上去她也总算恢复了正常,他仍旧记得昨夜里她用刀划开掌心的样子,心有余悸。“将军,你的手……没事了吧?”他问道。
“没事,当然没事。”生怕他在月臣面前说漏了嘴,祁楚枫连连朝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出去,“程大人,你刚起来还没用饭吧?肯定饿了!快用饭去吧。”
程垚不傻,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迟疑了一下,提醒她道:“杨大人也醒了。”若杨铭醒过来之后意识自己是被下了药,此事可非同小可。
“我知道。”
祁楚枫飞快答道,偏了偏头,示意他快出去。
裴月臣对祁楚枫再熟悉不过,此时看她语气有异,问道:“怎么了?杨大人是来找你麻烦的?”
“没有,怎么可能!”祁楚枫转身朝他嫣然一笑,然后迅速回头瞪了一眼程垚。
程垚暗叹口气,只得道:“那我先出去了,将军您……记得出来用饭。”
祁楚枫点点头,总算看见程垚出了门,暗暗松口气,待她复转过身,正正好对上裴月臣探究的目光。
“是出了什么事儿吗?”他问道。
“没有,你身子才刚恢复,别瞎操心。”
“楚枫。”
祁楚枫无奈地看着他,脑子转得飞快:“……你也知晓,杨铭和程垚都是文官。昨日捉拿回来的那名凶犯,审的时候略用了些手段,这两位便有点受不住。这事反正怪不得我,对吧?”
总觉得有几分古怪,但看她一脸疲惫,裴月臣不忍心再追问下去,微微一笑:“是不能怪你。不过,杨铭毕竟是府尹,总得给些面子。”
“我知晓,我现下就出去说几句好话。你再歇一会儿,待会咱们就回将军府,免得他们吵着你。”祁楚枫朝他笑道。
裴月臣含笑点头。
祁楚枫这才出了屋子,掩好门,悄然松了口气,冷不防一抬眼,正看见程垚就在不远处靠着墙盯着她看。她没敢吭声,朝他连连打手势,示意到前庭去说话。
“你怕他知晓?”程垚跟着她行到前庭,这才皱着眉头开口。
祁楚枫瞪了他一眼:“他现下需要静养,你莫到他面前去瞎说。”
“你怕他知晓哪一件事?”程垚问道。
祁楚枫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关闭马市?让杨大人睡着?把我打昏?还是……”程垚顿了顿才道,“你想以身试毒的事?”
竟从他语气神态中听出几分威胁,祁楚枫咬牙切齿道:“哪一件都不许说!你若敢说,我就……”她以手为刃,往脖颈上做势一拉。
程垚神情不为所动,无所谓道:“都挨过两次了,不差这一下。”
“你……”
程垚正色道:“你别只顾着他,也想想你自己吧。杨大人已经醒了,他不是傻子,一想就能想明白,他能轻易放过你吗?”
“……”祁楚枫沉默,思量片刻,烦躁道,“不就是参我吗,让他参!”
“你……”
这下轮到程垚气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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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试毒真的看哭我了。无论是楚枫还是刑医官,我仿佛就在他们身边亲眼目睹这个场景,也深深被刑医官感动了啊!深厚的情谊,高尚的职业操守!写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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