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挥挥衣袖自诩从容稳健地来,却不想前头是这样一个混乱局面。
不,也不是很混乱。
就我妈一人在嚷嚷。她骂我,我听着,我不和她争辩。
既然……骆康已经来了,我还用说什么呢?
骆康身形高大,九十多了,依然那么挺拔,耳不聋背不弯的,精神矍铄神情清朗,已然很难得了。可我没心思去研究骆老爷子的长寿秘密,也忘了这会儿该上前和他打个招呼,看在骆维森的面子上,甭管他爱不爱听,恭敬地称呼他一声“爷爷”。礼多人不怪,就算骆老爷子再古怪,但张口不打笑脸人啊。
骆康认识我妈。
我注意到,骆康这一出场,第一眼是瞅向我的。
毕竟,四人之中,就我面生。
和老爷子眉眼儿对上的那一刻,他盯着我,我盯着他。他探究我,我探究他。
骆维森就提醒我,该叫上一声。
可是,我看着我妈满脸的泪痕,想象着老爷子一旦知悉我是王惠琳的女儿,就算他对我起了那么一丝好感,也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不留痕迹。
但我不忍拂了骆维森的好意,还是叫了一声。
骆康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一笑,然后将目光瞥过,看着别处。他皱着眉头,略带不解地扫了一眼我妈,淡淡问道:“到底什么事啊?”
他也就是那么一扫,目光里也没有更多的讯息。
但这足以让我不舒服。
我妈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情况说了。我没想到,我妈擅长演苦情戏,她将骆景行抹得一无是处,从头到尾,受苦受难受委屈的人都是她一人。
她这番诉苦,就耗去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
我只能在旁,静静地看着。
骆康以为我站着不耐烦了,就叫顺伯带着我先进去:“将我收藏的那罐龙井,还有汝窑的茶盏,都拿出来。”
可我不能进去。
说到底,我不能撂下我妈不管啊。
“你不用来找我。我帮不了你。”骆康摆摆手,叫我妈回去。
我妈一见就急了。
她上前凄凄惨惨地哭诉:“老爷子啊,我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啊。我熬得这么一大把年纪,心里也苦啊。现在景行一脚将我踢了,我怎么办?我白白为他耗费了那么多年的青春,我找谁诉理去?我只有找老爷子您啊!”
我妈竟然拽着骆康的衣襟,跪了下来。
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我的羞耻心刷刷地涌了上来。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把将我妈从地上拽了起来,大声地吼她:“你干啥呀?有话好好说,干嘛要跪下呀?”
可是,我妈就是不起来。我越拉,她越是不起来。
“好了,窈窈,妈妈知道你关心我。说真的,妈妈很开心。你……别管……”她推开了我,眼眸里闪过一丝温情。
我就有点儿哽咽了。
“你何苦呢?我养你,我养你还不行吗?我们又不穷,你干嘛要这样降低人格呀?”
“窈窈,别和我扯啥人格自尊的。妈妈懂,但妈妈做不到!”
当着骆康骆景行的面,我和我妈拉拉扯扯的,院子里就寂然无声。
首先惊诧的人是顺伯。
他没料到,王惠琳的女儿就是我。我们母女二人同为骆家伯侄的情妇!!!顺伯是老实憨厚人,他怔怔地,一会儿看看骆康,一会儿又看着骆维森。
我妈离开我二十多年,对着外人,一般也不谈起我。她身边的那些朋友都不知道她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谢颖和 我断交时,嚷嚷着要让全锡城的人都知道,我和我妈都是骆家人情妇的丑行。
她也只是叫嚣,没给我大肆宣扬。
骆康一点儿不知道。
他也是吃惊的。这我能从他僵硬的动作和迟缓的表情里看出端倪。
只是他修为好,知道不该给孙子骆维森难堪。
他叫顺伯递给他一根龙头雕花的拐杖,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幽幽地问我:“你真是她的女儿?”
“是的。”
我回答得很干脆,不带任何的迟疑。
我妈再不堪,终究是我妈。
骆康就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骆维森:“好了。那么,我知道了。”
然后,骆康就示意顺伯上前搀扶他,目光越过骆维森:“乖孙啊,爷爷要去后园子里浇花了,不和你聊天了。年轻的人,绕不开风月可以。不过,爷爷有一句话要嘱咐你,你不能步了你大伯的后尘,失了分寸啊。”他重重地在骆维森的肩膀上拍了拍,余光对我撇了一撇,压根儿就不管我妈,自顾自地离开了。
呵呵……骆康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他冷淡我妈,冷淡我,无非就是因为我们来路不正。
看得出,老爷子对儿子和孙子在外头结交的所谓情妇,内心是深恶痛绝的。只是,这是家丑,他不想多提及。
看着老爷子徐徐而走的背影,我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对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骆老爷子,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见我?”
骆康没想到我竟然敢质问他,行走的步子不禁停了下来。但他没有回头。
我就觉得沮丧。
骆景行风流快活了几十年,难道骆康这个做父亲的,不是教子无方吗?我妈是有错,那么骆景行的行为就不卑鄙龌蹉吗?好,先不谈我妈,就说我。没错,我是骆维森的情人,但他未娶,我单身,我和他在一起,就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骆康这意思,就好像我和我妈主动勾引的他骆家的人。
他骆家的人都是高高在上,不是谁人都可以攀扯的。
就是这种似有若无的飘渺态度激怒了我。
我妈怕我再说下去,赶紧一把扯住我,叫我闭嘴。
“窈窈啊,别说了。那可是骆康老爷子,不是一般的人啊,你不能得罪了老人家啊……”
我真觉得她烦。
我给她论理,可她又退却了。
我豁出去了。得罪就得罪,我宋窈不怕。
“骆老爷子,你儿子和孙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