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被苏怀清猜中,秦茂行也就不加隐瞒:“我父亲得到消息,辽人那边有所动作,边疆有人偷运马匹和毛皮。
战马不用说了,毛皮也是必不可少的军资,宋羡会不会想要壮大兵马,不惜与辽人暗中勾结?”
苏怀清摇头:“不知晓,还要看看再说。”
秦茂行知晓苏怀清的性子,这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对,应该说不见兔子不撒鹰……也不是,反正就是人太正,没有确切证据不会随便怀疑人。
苏怀清道:“换做旁人也许可以猜疑,但是放在北方的驻边将领就要更加谨慎,大齐为了稳固北方付出太多,辽人才退兵不久,北方有这样的传言,应当不是巧合,更像是有人觊觎义武节度使之位,故意暗算宋家。
既然我们从京城回到沧州,就是想要弄清楚,何必这样急着下结论?”
秦茂行被苏怀清这样一说,人也冷静下来,片刻后他略带警惕地望着苏怀清:“你该不会怀疑我舅舅吧?”
苏怀清从旁边拿出棋盘放在桌上:“没有证据,不应该轻易怀疑任何人,镇州不是已经有了动静?何妨看一看?你想知道陈家村到底会不会熟药,只要让眼线打听消息就是。
至于谢大小姐,她是我找到带回镇州的,她的义父义母的确通医理,她也是个良善的人,为了救人只身上山采药。
陈家村让田家商队卖的那些药材我看过,有些就经过了简单的炮制,这也是陈家村的一个试探,从那时候起陈家村就想过要炮制药材。
你说陈家村建了熟药所,也就不足为奇了。”
说完这些苏怀清让秦茂行先落下黑子,两个人走了几步棋,苏怀清才道:“陈家村是有人指点他们卖药,熟药,这个人是谢大小姐还是谁,我就不得而知了,等解决完你这边的事,或许就清楚了。”
秦茂行终于被苏怀清劝服了,他本是个急性子,遇到苏怀清之后,脾气倒是被理顺了些。
“对了,”秦茂行道,“你可还要迎娶那位谢大小姐?”
苏怀清从棋篓里夹了一枚白棋,左手拢住袖子,将棋子落于棋盘上:“听谢家的。”
……
陈家村。
谢良辰整日都在熟药所中忙碌,鲜少从里面出来。
陈老太太看着外孙女从早忙到晚,不禁心疼,总会留在熟药所等外孙女一起回家。
“外祖母。”
陈老太太小解回来就听到谢良辰叫她。
“怎么辰丫头?”陈老太太回过去。
谢良辰道:“您是不是又把毛袜子脱了?”
这丫头眼睛可真尖,每次她脱袜子都能被发现:“穿着呢。”不过就穿了一只,这样轮换着穿,袜子就能坏的慢些。
“不可能,”谢良辰笃定地道,“快回家穿好再来,脚上冷了,净房都去的多了。”
陈老太太年纪大了,却还是被说得脸红,外孙女的嘴真是没个把门的,让人听到可如何得了?
陈老太太不得不佝偻着身子回去了,陈家村穿上毛织物的就她一个,想想怪不好意思的,这东西可要卖不少银钱呢,她都恨不得脱下来拿去市集,换点外孙女爱吃的肉回来。
外孙女说的肉臊子饭只吃了一次,毛织物赚的银钱,不够填补熟药所的,熟药所里又是买醋,又是买酒,银钱花进去就出不来,比她裤腰的钱袋子可紧多了。
再这样下去连买毛织物的银钱都没了。
陈老太太正思量着,就瞧见村口停着骡子车,王掌柜从车上跳下,快步迎上来
“老太太,”王俭向陈老太太行礼,“我送羊毛来。”
陈老太太一怔:“我们没买羊毛啊。”
王俭脸上满是笑容:“我听说村中的毛织物都卖的差不多了,知晓这两日你们又要买羊毛,于是自作主张送了过来。”
陈老太太摇摇手,脸上一闪失落:“劳烦王掌柜了,您将羊毛带回去吧,我们怕是不能买了。”
王俭脸色一变:“这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第八十三章 捉人捉赃
王俭一脸担忧。
陈老太太摆手道:“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等过阵子说不得就好了,都时候再去你那里买。”
王俭看向村子里熟药所的方向:“是不是村中没有银钱了?我听说熟药所花了不少银子。”上次进村刚好看到陈家村在烧东西,风中飘荡着一股药材的味道。
他寻几个孩子问过才知道,陈家村烧的是没熟好的药。
熟药不像卖药材,哪里会这么容易?这样一烧没了多少银钱可想而知,就算陈家村上下一心,用毛织物赚了些银钱,那也经不起这样烧。
“要我说,先将熟药所放一放,”王俭帮着想主意,“今年格外的冷,过不了几日就要下雪了,就算急着熟药,也得先顶过这个冬天再说。我瞧着村中的孩子就穿絮了芦花的衣衫,芦花根本不暖和,这样下去是要冻出病的。”
王俭说中了陈老太太的心事,老太太的后背更加佝偻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腰。
腰上没了多少银钱。
看到陈老太太这样的动作,王俭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王俭道:“我带来的羊毛你们留着,这两天还能走商队,再将毛织物卖一次,囤些被褥和吃食等着过年吧!”
“那不行,”陈老太太忙拒绝,“辰丫头说了,在外买东西不能欠账,再说你也是小本买卖……”
王俭道:“不瞒老太太,这次镇州附近的皮毛商贾都赚到银钱了,我虽然卖的便宜些,却也比每年好了太多。赊你们些羊毛我还能承受得起,再说陈家村就在这里,你们还能跑了不成?”
陈老太太忍不住转头去看熟药所。
王俭知道陈家村真正做主的不是里正陈咏胜,也不是眼前这位老太太,而是谢大小姐。
王俭道:“谢大小姐最近很忙,我都好些日子没瞧见她了。”
陈老太太颔首:“别说是你,连我都要守在屋外面才能看上一眼,赚钱的时候都瞧着容易,不知我那外孙女付出多少辛苦,就说毛织物,那么容易做出来呢?最先做出那一双毛袜子,将我外孙女的两只手都磨破了。”
陈老太太说了一阵子,显然开始心疼外孙女了。
王俭乘胜追击:“反正谢大小姐在熟药所不出来,老太太您就做了主,快些做好毛织物卖给商贾,也好办点年货,给村中老人、孩子们补一补。”
陈老太太面上仍旧犹豫,王俭道:“我带您去看看羊毛。”
陈老太太沉默了半晌,终于跟着王俭向前走去。
王俭心中松了口气,陈家村对付起来不容易,他想要给些便宜,拉近与陈家村的距离,却又怕谢大小姐怀疑。
别看谢大小姐才做毛织物的买卖,皮毛的价钱如何都在她脑子里,他有半点纰漏,都会被谢大小姐发现。
所以就只能慢慢地跟陈家村耗。
陈老太太看着羊毛,一双眼睛也跟着发亮:“都是好东西啊!可我们不能要。”
嘴里这样说着,手却没舍得从羊毛堆里拿出来。
“要我说,陈家村上下与我太见外了,”王俭道,“陈家村与田家商队又有多相熟?没有银钱都肯让他们带走药材,为何我的就不可以?
你们不买,我这羊毛也卖不出去,也是赚不到银钱,年前也就这一笔买卖了,早点做完,我也就不用去守店,冬天店里也冷得很。”
陈老太太被说得动了心:“这样真能行?”
王俭道:“能行。”
陈老太太抿了抿嘴唇:“其实这银钱不一定能欠上多久,我听辰丫头说,这次熟的药还算不错。”
王俭心中有数,京中来了不少医工,看样子过年也不停歇,一直要将官药局建好。
宋羡这是要明年伊始就拿下这个功劳。
陈家村自然也要在此之前炮制好药材,说是要太医院选用药材,宋羡怎么可能让这些买卖落在其他药铺手中。
陈家村卖纸药和药材没有抓住证据,这次熟药就要握住宋羡的把柄。
王俭没有再催促陈老太太,而是十分有耐心地等在旁边。
终于陈老太太没忍住低声道:“那就将羊毛留下吧,等做好了我再让人去知会你。”
王俭笑道:“好,只要老太太放心,一切都好说。”
陈老太太咂了咂嘴:“我有什么不放心,是你没有要银钱,你若是不放心我们就去衙门做个文书。”
王俭沉下脸半开玩笑半埋怨:“这点羊毛,您是在打我的脸。”
两个人说完话,王俭问:“羊毛放在哪里?”
陈老太太向周围看看:“这事我不与辰丫头说了,免得她在我耳边说个没完,我听也听得厌烦,干脆就送到村尾的空房子里。”
王俭应声,吩咐伙计搬东西。
钱不给,但是数目要记好,一切都弄妥当了,王俭这才带着人离开。
远离了陈家村,王俭吩咐身边的伙计:“送消息给宋三爷,就说鱼儿上钩了。”
现在李佑离开了镇州,没有了外人插手,就是宋家关起门来解决自己的事,拿到证据宋羡通敌的证据,不管宋羡是不是朝廷命官,宋启正都有权利和责任大义灭亲。
宋羡再厉害,手下的兵马究竟没有宋启正多。
北方的事处置好了,也许大人就会让他去京城,有他在的地方,必然要搅和出腥风血雨,王俭开始期盼看到镇州血流成河的模样。
……
王俭离开之后,陈老太太才回到家中,刚踏进院子,陈子庚就快步迎上来。
陈老太太被吓了一跳,伸手拉住陈子庚,祖孙两个钻到屋子里嘀嘀咕咕,陈老太太将刚刚与王俭说的话都告诉了陈子庚。
“怎么样?”陈老太太道,“我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对?”
陈子庚摇头,目光看向陈老太太手中。
“挺好的,”陈子庚道,“听起来祖母就是被羊毛蒙了心,眼睛中只有银钱。”
陈老太太听到这话,只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了。
她眼睛里只有银钱?
陈子庚没有躲避陈老太太的目光:“祖母不信?那你瞧瞧手里攥得是什么?”
陈老太太张开手掌,手心里是一把羊毛。
陈老太太老脸一红,有种被人捉人捉赃的错觉。
咳嗽一声,陈老太太道:“这些羊毛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