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光耀嘿嘿地笑,把身后被他打昏的小孩拎出来,“可不敢诓您,瞧瞧,应该值些银子吧。”
“唷——”红香一声惊叫,稀奇地绕着人走了圈,“怎么是个小光头,你从庙里去拐来的?”
“那哪儿能呢。”马光耀凑去,将小孩儿来头简略说了遍,悄声道,“只要您把人藏好了,不叫人发现,少给些银钱也无所谓。”
红香暂时未应,眸光流转,仔细扫了遍静楠。
片刻,她抬手掐起小孩儿下巴仔细看了看,肌肤雪白细嫩,五官精致,骨架也小巧,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
光头倒不碍事,反正年岁还小长得出来。
她流露出满意之色,“行,我要了,不过——”
她拉长了语调,似笑非笑道:“银钱不会少你,人也会藏好。但你那儿若是出了差错,有人来寻云香楼的麻烦,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马光耀连连点头,吹着口哨捧着钱袋子,扬长而去。
云香楼内,重归寂静。
红香令人将小孩抱去自己屋内,盯着看了许久,一时倒没想到如何对待这么小的孩子。
思索之下,干脆等人醒了,看过性情再做决定。
她看了看,觉着天色尚早,干脆又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连静楠醒来了,红香也毫无所觉。
红罗帐层层叠叠,浮香幽幽,将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第一眼看得脑袋晕晕。
她站起身,绕着床榻走了一圈,硬是没能钻出床幔,期间撞上墙壁被弹回,啪叽坐了回去。
静楠摸摸撞疼的脑袋,坐在那儿,干脆不动了。
及至午时,楼内渐渐有了声响。
叮叮咚咚的琴音传至红香房中时,她眼皮微动,片刻后,懒懒伸直了腰。
她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个小孩儿,这不,一踢脚,就发现碰到了什么。
红香探过头去,刚巧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
“……”
“你好。”静楠率先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她已经被马大夫妇俩教过了,见人不会再叫施主。
红香顿了顿,这种正常的招呼对她来说实在别扭,带着说不清的奇怪,“……你好?”
静楠对她点点头,认真道:“我要下去。”
清嫩的奶音着实可爱,红香嗯一声,下意识撩开床幔,指着地面道:“诺。”
静楠对她道谢,下榻趿鞋,就要往外面走,被红香急忙叫住,“你走哪儿去?”
“回家。”静楠老老实实地回答她,“阿娘在等。”
对上如此澄澈的眼眸,饶是红香做惯了逼良为娼的事,此刻也破天荒脸红了瞬。
同时她意识到,这小女娃怕是心智有问题,这点马光耀竟没和她说过。
气得牙痒痒,她挤出了一丝自认最亲和的笑容,“阿娘把你放我这儿了,让你在这等呢。”
本就是随口糊弄的话,都没指望能哄住人,没想到小孩儿真停了下来,似想了想,“什么时候接?”
红香闭着眼睛瞎糊弄,“很快,很快了啊,先过来。”
大概是她还未展露过恶意,静楠不觉得危险,竟就这样简单地被骗住,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圆圆不会有事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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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来客
倏忽之间,静楠在云香楼已待了五日。
对于如何调|教她,红香至今未有章程。
先不说楼里姑娘最小的也有八岁,就静楠这又呆又乖巧的性子,也是前所未有。
如果她会反抗,红香拿得出狠心去教训她,可偏偏说什么她做什么……
恶名在外的红香姐,头次犯了难。
最后想想,索性小孩年纪还小,还未到听得懂的时候,便干脆把人留在了身边,暂时让她做些小活。
五日间,静楠成功在云香楼所有人面前刷了个脸熟。无他,那锃光瓦亮的小光头着实显眼,每日来往的人见到她,都要忍不住多瞧两眼,试图摸一摸那光溜溜的小脑袋。
这情形在红香意料之外,却也无妨碍。
小孩乖巧,只每日都要问她三遍“阿娘何时来接”,用一句“快了,快了啊”就能敷衍过去。
有些客人见静楠可爱,还会额外给银子,令红香看这小孩,是越看越喜爱。
初夏之夜,华灯初上,将夜空映得璀璨无比。
当朝未有宵禁,夔州地处要塞,中有运河,来往流通的商人、旅客极多,由此滋生诸多夜间行业,喧闹无比。
于云香楼而言,入夜后才是真正的开始。
今夜无甚贵客,红香无需招待,便对着偌大的雕花铜镜不紧不慢梳妆,懒懒道:“梳子。”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将梨木梳递了过来,红香接过后顺带瞟了眼小孩,蔻红指甲点了点那白嫩的小脸蛋,“想点胭脂吗?”
胭脂是什么?静楠的眼中,写着这个疑问,令红香轻笑起来,“是可以令人变美的。”
“吃?”
“嗯……倒也可以吃。”
说罢,她指尖挖了些胭脂,伸到小孩面前,本意让她抹着玩儿,却没想凑过来个小脑袋,一口舔了下去。
眼下这盒胭脂,却并非可食的,入口极涩,令小孩顿时皱了脸蛋,“不好吃。”
红香微怔后笑得更开心,“小傻子。”
她也未让静楠出去,只叫她待在外间玩儿,吃些零嘴。
难得悠闲,红香本想休憩一夜,不想两刻钟后,一辆青色马车停在了云香楼前。
小丫头眼尖,连忙凑在红香耳畔说了几字,令红香大惊,匆匆下楼迎人。
马车载了两人,其中之一,正是掌握了整个夔州城命脉的夔州知州——毛九田。
少有人知晓,毛九田为云香楼背后靠山,楼中每年进账,都有五成要进毛九田囊中。
别看他此时一身青袍,温和含笑,似儒雅书生,实则行伍出身,见惯了生死,手段极为狠辣。
夔州城中,无人敢掠其锋芒。
红香几步赶至门前,见毛九田身边,立了一位着赭色深衣的男子,外罩同系禅衣,手持玉扇,眉目间一派风流。
正是荀宴。
二人言笑晏晏,似交情不浅。
红香却不识荀宴,便不敢多言,只将二人往上迎。
毛九田道:“此处颇有意趣,荀小兄很快便知了。”
荀宴闻言一笑,目色微动,起了兴趣,“如此,要向毛知州讨教一番了。”
他此时的身份,乃是奉命来夔州拓展生意的富家公子,年少风流,意气风发,亦有富家公子的任性肆意。
为与毛九田搭上线,荀宴一掷千金,买下了他的一副亲笔字画,才引起毛九田兴趣,得以相交。
云香楼中莺歌燕语,香浪袭人,甫一踏入,便要勾了男人的魂。
荀宴俊朗高大,上楼一路去,已收到了不少美人眼勾。
毛九田打趣他,“看来今夜,荀小兄是走不出这儿了。”
荀宴挑眉,不置可否。
他略带傲气的模样却也未让毛九田生恼,只道少年人嘛,生来富贵,傲些也无妨。
毛九田自己虽是穷苦出生,但对于这些含着金汤匙的公子哥倒无敌意,相反很乐意交好。
腿边突然撞上一人,荀宴低头一看,是个半大少年,手捧食盘正要送下楼去。
再看,少年骨瘦如柴,鼻青脸肿,浑身竟无一处完好。
他皱了眉,红香收到毛九田示意,立刻含笑解释道:“公子莫误会,这可不是我们楼里欺负的,相反,还是我们给了他一碗饭吃。”
她三言两语,讲了少年身世。
原来,少年本是孤儿,守着父母留下的一栋空房过活,年前被一户至今无子的人家收养了。
起初,那户人家待他不错,衣食无忧,还送去学堂,但等年中那妇人突然有孕后,少年的待遇便急转直下了。
挨饿受冻倒是小事,稍不如意,便要遭一顿毒打。
若非少年有些力气,在云香楼干活还能挣银钱,只怕早已没了活路。
听罢,荀宴及钟九俱是微怔,这个故事……竟无比耳熟。
二人不由自主想起被托付给那对夫妇的静楠,默了一瞬。
“怎么无人管?”
红香摇头,“谁管?无人敢管,也无人适合管呐。他已是那户人家之子,爹娘管教儿子天经地义,便是毛知州,也不好插手。”
毛九田颔首,“的确,百姓家事,我如何好管呢。”
他口中如此道,双目不离荀宴,见他面上露出不虞之色,似为少年不满,不由暗哂。
果然年少,尚且会在意不平之事。
丢去一锭银子,荀宴道:“今夜他不用忙其他,跟着我就行。”
红香自然无有不应,令少年跟着他们去了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