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寻思,就算是要结婚,也不至于退出吧?要说唱戏的人,这辈子还不就是吃这碗饭,哪那么容易跳槽,去别地方唱戏,能有我这里的待遇好?”
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愤愤不平,但是更多的是费解,“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跟了比自己大十岁的二胡师父,天天两口子除了赌牌打麻将,屁点正事没有。”外公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忘记了,陈月娥早已不是自己的学生。
江幼青鲜少见到外公生气的样子,忍不住缩缩脖子,幸好自己毁腔断指的事情没有叫外公知道,不然非得给骂死不可。
江幼青听着这话,心绪复杂。
这一夜,江幼青没睡着,睁着眼看天花板时便想起这几天的一幕幕。
这几天,除了陈月娥外,她还去挨家挨户上门做其他人的工作,但那些人的反应跟陈月娥差不多,脾气好的,客气拒绝,脾气不好的,直接来一句“唱戏是艺术,可唱戏能当饭吃吗?”便再不理会。
幽暗的夜色里,江幼青蜷在被窝,长叹了一口气。
不过江幼青并未就此放弃,一夜之后她又去找陈月娥了,这次,她直接找到了江肆说的那个街边小摊子。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摊位,也就是在巨大的遮阳伞下面摆了张油腻腻的桌子,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一个个面红耳赤,看起来像是熬夜熬了一辈子的样子,看起来,情况十分焦灼。
陈月娥看到了她,一愣,似乎是知道她来干什么,但就是不出来,也许是想让江幼青知难而退,她继续安稳地做那搓牌。
江幼青也没有开口催,跟隔壁副食店的老板借了个小板凳,就那样坐在门口,慢慢等。在麻将馆内噼啪的搓牌声中,冬日稀薄的日头从东边转到了西边,江幼青静看着迁徙的光影,就这样等了一天。
牌局快散场时,陈月娥终于坐不住了。她搬了个凳子出来,坐到江幼青身旁,坦然道:“幼青,你回去吧,我现在的生活很平静,你这几天,已经打扰到我了,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不会去你那的。”
江幼青坐在树下矮板凳上,即便是简陋的处境,她仍是坐姿端正,背脊笔直。问:“为什么?”
陈月娥道:“哪有为什么?是,我承认,过去我的确喜欢唱戏,非常喜欢,我跟你母亲一样,觉得唱戏就是我的命,可现在,我有老公,有孩子,什么梦想信仰早就在油盐酱醋烟熏火燎里消磨掉了,对一个已婚妇女来说,养家糊口,相夫教子就是最正常的一生。
我觉得这种状态挺好的,以前想要做什么戏曲家啊,太遥远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当然,我不否认,你劝我的那些话都是有道理的,戏曲是艺术,是民族瑰宝,要靠我们一代代发扬光大,可是幼青,民族瑰宝又不是钱,不是米饭,没有它我照样活的好好的!我现在岁数大了,那你看看,你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