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想起一首歌。
雨一直下。
“不会又要下一整天吧?”温迪边拨弄着石炉里的火边嘀咕。
“不会。”黑毛坐在她对面说, “雨转小了。”
“是吗?你怎么知道?”
“我听出来的。”
“……我姑且信你。”温迪这人有两个优点, 一般不迷信, 但好话信。
土屋里没有留下干粮,昨晚吃完了大排档风味便当后, 两人即告断粮。
所以今天没有早餐。
温迪就着火喝水,往肚子里灌点东西骗她自己不饿。
“要是到了中午雨还没停,我们就得回去了。”温迪严肃地说,“淋雨也得回去。”
“雨势真的已经转小了。”黑毛也很严肃, “你要相信我,我能听得出来。”
“你连雨是大是小也能听得出来?”温迪不由得笑了,“天生的顺风耳啊你?”
“雨的大小是能分辨的。”黑毛认真地说,“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啊?我学这个干嘛?”
“总有机会用上的嘛, 比如我现在就用上了。”黑毛很高兴, 因为他能帮到她。
“呃……”然而温迪纠结的是该怎么告诉他自己还没信呢。
黑毛已经兴致勃勃要做老师了。
温迪往门外看了一眼,雨还没停,而且短期内似乎还没有要停的意思,那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陪他玩玩, 逗他开心。陪伴宠物也是主人应尽的职责嘛。温迪自我说服完毕,换上一张笑脸:“好呀, 那你教我。”
……
……
……
温迪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因心软而答应黑毛要做他的学生。
他实在太啰嗦了!
温迪没有想到, 黑毛一做老师, 竟然是一名如此啰嗦,废话无数的老师!她觉得自己对面好像坐着一位唐僧,单就对雨声分贝的介绍,他能翻来覆去用不同方式来解说,间或伴随一些重复台词,比如:“分贝,一般是指对声音强度的度量,我们要分辨雨什么时候停,最重要的是分辨它分贝的大小。不过分贝不是只度量声音强度,它的本义是量度两个同样的单位之间数量比例的计量单位,大部分情况下用于度量声音强度,所以很多人就以为它只指声音的强度,这个是不对的,我要教你,所以得给你纠正。对了,关于这个分贝啊,还有一个误区……”
说到他擅长的事,黑毛就滔滔不绝,把温迪讲得糊里糊涂。
“嗯,我要分辨雨声的分贝大小,对吧?”她不得不打断黑毛。
“……对。”黑毛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温迪再重新捡起自己的话头,有点懊恼。
“你接着说怎么分辨吧。”温迪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好。”黑毛利落地答应,然后接着讲,“要分辨雨声的分贝,其实很简单,只要能够听得见,你就能分辨,至于雨声的变化,你之所以‘听’不到,是因为它的变化太细微,如果你没有经过锻炼,或者对它不够了解,你就会觉得雨声没有变化,除非从暴雨突然变成小雨,这是所有有听觉的人都能分辨的。对了,刚才我不是说到误区嘛,其实分贝是可以拆开的,‘分’指十分之一,个位是‘贝’……”
“麻烦你教我怎样分辨雨声的细微变化,谢谢。”温迪再次打断。
一开始她觉得打断人说话不太礼貌,但是被啰嗦的废话洗脑半小时后,她决定做个泼妇。
温迪摆出一脸“你再不入正题我就要闹了”的棺材脸,黑毛终于感受到了她的威吓。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进入正题。
……
……
……
黑毛是很啰嗦,但他懂得很多,温迪本来觉得听出雨声变化很荒唐,直到他教她如何分辨雨声转变的细微变化后,她终于感受到这门技巧的神奇。她之前评价这叫顺风耳,说得一点都没错,她的身体没有变化,可她突然能够穿过层层雨幕,听到竹林里被风刮得飒飒响的声音。
而她亲自体验后也终于相信,雨在渐渐变小。
这不是黑毛说的,而是她自己用耳朵听出来的。
在黑毛结束讲课后,雨势明显转小,再过了十分钟左右,雨停了。
天边划过一道极美丽的彩虹。
温迪蹭地冲出去,她听见一只竹鼠在附近。黑毛也跟着冲了出来,之所以她这次比他快,主要原因是她饿疯了,昨晚在火炉边吃便当时,她老想着别的事,吃到的肉不多,连莲梗也只扫了一小碗的量,然后就一直饿到现在。温迪是抱着填饱肚子的心态冲出去的,然而身体没跟上,刚跑出土屋就打了个趔趄差点扑倒。
“抓,抓两只回来!”温迪只来得及将薪火传给黑毛。
他认真点头,握着竹矛冲入竹林。
温迪站在原地只觉得头发昏眼发黑,又颤颤巍巍爬回了土屋的火炉边。
她赶紧架上铁箱烧水,然后用贪婪的目光盯着土屋的门。
黑毛回来得比温迪预想的快,手里拎着的竹鼠是处理过的,他进屋子拿了一竹筒水又出去,把两只竹鼠肉冲洗干净后拿进来给她,“赶紧吃吧。”
温迪是真饿疯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抱着一份耐心,把竹鼠的肉从骨头上刮下来,再谨慎地切成薄片。无他,乱七八糟地切碎扔进锅里,一是难煮烂,二是反而煮得久,温迪用刀很快,她处理竹鼠肉的时间实际上很短,把两只竹鼠全部切成薄片也仅仅用了十分钟不到,这时夹着一片片下锅,几秒就能捞出来,再沾一点点盐入口,简直人间美味。
黑毛等她吃了一半才加入战局,“火锅挺好吃的。”
“等到冬天,才是火锅最能发挥威力的时候。”温迪希冀着未来,“那时候我们下锅的食材肯定比现在多一倍。”
“也许多两倍。”黑毛笑着说。
“当然应该多两倍!你说得对,我的想象力太局限了。”温迪乐意跟他说这种话题。
吃饱,接下来就应该动身去逮捕沼泽章鱼了。
温迪带上了自己改装过的渔网,渔网装在筐子里,她没背着走多远就被黑毛拿到自己背上。
她扭头说:“那我先走了,等你布置好,记得通知我。”
“嗯,你小心点。”黑毛叮嘱道,“如果觉得自己应付不了就喊我,大不了不抓了。”
“别说丧气话,哪有什么大不了,一定能抓到。”温迪笑着拍拍他。
“好,我不说了。”黑毛放慢脚步。
温迪稍微加快了步伐,进入沼泽后,顺着枯叶向前走,依旧是往荷塘的方向去。她本以为自己能够迅速听出章鱼的动向,直到迈进沼泽后她才发现想“听见”章鱼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沼泽里有许多她意料之外的杂音,比如芦苇很轻,芦苇之间又排布密集,一点点风就能吹动它们,芦苇一动就摇摇晃晃互相摩擦,发出嘈杂的响声。
比如沼泽本身就一直在冒泡,她之前还是个正常人时不曾察觉,一被开发立马发现这声音吵得要死。怪不得那天黑毛没有第一时间“听见”章鱼在她背后,沼泽里的杂音太多,这太影响人的判断了。
不过温迪还是提高警惕,主要是防范自己背后。
等她走到荷塘边,终于听见了触手在淤泥里游动的声音,这个声音比较特殊,和芦苇晃荡沼泽冒泡等声音都不一样。
章鱼就在面前这片荷塘底下,而且,已经瞄准她了。
温迪暗喜,脸上却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只手提着筐子,一只手装模作样地拽着莲花。她担心出意外,柴刀掉进荷塘里,所以什么也没带来,空手摘花瓣,把“做样子”三个字演到极致。
“来吧。”黑毛在遥远的身后发出喊声。
温迪笑了起来,动作更大地朝着荷塘倾身,故意摇摇晃晃地好像站不稳的样子。
——哪位猎手遇到这样的猎物能忍住放过她呢?
何况是曾经被砍掉一条触手的仇敌?
沼泽中的章鱼终于忍耐不住,慢慢从旁边爬了上来。温迪不得不承认,如果她今天没有从黑毛那上过课,就算她已经有准备,也很可能会被成功袭击。因为这条章鱼爬上来时真的称得上“无声无息”,用一个正常人的听觉是绝无可能发现它的。
真是一条身手敏捷的储备粮啊。
温迪笑了,敏捷好,越鲜活越美味。
等章鱼完全离开荷塘,温迪才刻意地低头看向它,然后用更刻意的声音大叫:“啊!章鱼!”她扭头就跑,跑了两步发现章鱼没动,赶紧放慢速度回头看了一眼。它好像呆住了,傻乎乎地愣在原位,既不追,也不逃,就傻呵呵地杵在那。
温迪不得不来个假摔,自动仆街后再次回头:“啊!啊!”叫出典型的伤员悲鸣。
章鱼终于朝她蠕动而来,嗯,猎物都倒在地上不动了,不去追捕还算一名好猎手吗?
章鱼虽然傻呆呆,但毕竟是沼泽的原住民,它终于追来了。
不过,在它即将碰到温迪的一瞬间,温迪立刻爬起来继续向前跑。
她一直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让章鱼追不上又总是有点指望。
跑了一段路后,她终于来到约定的地点,地上用枯叶悄悄摆出凌乱的样子作为提示,温迪心领神会,跑到它前方时迅速跳起来跨了过去,而章鱼——当它冲到埋伏点,角落里的黑毛猛然扯动绳子,牵引住枯叶底下暗藏的渔网,四个角迅速合拢,将这只大章鱼一网成擒!
黑毛冲过去将四个角死死抓在一起,扭住后就往竹林冲。
到了竹林,黑毛抡起渔网朝着竹子上砸,砸了三四下,章鱼就没动静了。
“晕了晕了。”温迪和他一起把章鱼塞进筐子里,“回家!”
短期内遇到过最有威胁性的生物已经成了两人的囊中之物,温迪喜不自胜。
可惜走到一半的时候章鱼醒了,又开始拼命挣扎,温迪和黑毛为了重新弄晕它费了不少力。麻烦的是它的晕厥时间越来越短,最后基本上温迪和黑毛是一边揍它一边扛着它走路,等回到山洞全脱了力。温迪勉强提起劲,把枯叶坑里新埋的土挖出来,将章鱼扔进去,盖上木板,再盖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总算将这只大章鱼“封印”了。
而温迪再也没有力气,和黑毛双双扶持着走回山洞,各自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竟然累得不想吃晚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