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岸边细细地寻找,果然,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发现了那条小船。
我快步上前,可那缆绳很粗,系得也很紧,我的双手冰凉半天使不上劲。好容易解开了,我小心地上船,拿起桨却突然想到,我是根本不会划船的。
我想着他们之前划船的样子,自己也模仿起来,可是船桨太重,我无法一手一个,无奈只好放弃其中一个,只用一只划动起来。
很累,更令我无奈的是,小船只是在原地打转,根本不向前行驶。
我改变着划的方式,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了。不过,船终于开始向对岸行驶,我的心稍稍宽松下来。
我抛开疲劳,奋力地划着,小船慢慢向对岸驶去。好不容易看到岸就在眼前,甚至一伸手就能抓到岸边柳树垂下的柳条,可是却怎么也不再前进了。
我有些绝望,眼看着船随着水波又向湖中漂退了一段。我担忧起来,如果再不能靠岸,我真没有力气划过去了。
转念一想:已经快到岸边,那么这里的水就不会太深吧?我试探着将桨伸入水中,可是没有探到底,心一横,抛掉桨就跳进了水中。小船随着水波渐行渐远。
果然不是很深,只没到自己的颈下,我奋力向岸上走去。
我惊讶自己做出了完全不像自己平日里会做的事,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真的不想在此时此刻面对皇帝——在没有知道裕王确切病况的情况下,我无法“享受”皇帝的宠爱。
我实在是无法接受,只有逃离,想尽一切办法地逃离。只要我回到坤宁宫,他就不会找到我了。起码,给我一个完全梳理好自己心神的时间。
我努力向前走着。在水中行走很困难,冰凉的湖水浸着我的周身,很冷,我的牙齿开始不停地山下咬合,身上也一阵阵打着冷战,我紧紧盯着一只垂到水面上的柳枝,就朝着它的方向走去。
水轻轻拍打着岸边,我终于抓住了那柳枝,再一咬牙终于是上了岸。我几乎是跌倒在岸边的草地上,浑身颤抖着,身上完全湿透了,可是我的心是喜悦的,因为我终于离开了那里。
我躺在草地上,脑中昏昏沉沉的有些想要闭上眼睛,可是我知道自己不可以。挣扎着起来大口喘着气,扶着那柳树站了一会儿,看着前方无尽的黑暗,我深深吸了口气,这里,离坤宁宫,还很远呢!我要赶在天亮前回去。
我摸黑走着,甚至没有印象是怎么来到的这里,什么都那么的陌生。到了一个岔路口,路在脚下分成几条,伸向不同的方向。
我有些茫然,心里想着自己该如何选择。必须在今晚回坤宁宫,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只能做一次选择——他每日都会去早朝,那么一定有起码一条路是能通到朝殿的,如果只有一条,那么一定是最宽阔最平整的那条。
只要找到这条路,不管它是通往宫门也好,朝殿也罢,我总是能找到自己比较熟悉的地方,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宫殿。
不出我的所料,我选择对了,脚下的路确实通到了东西六宫与朝殿相连的地方。我看着自己熟悉的长长的宫道,心中雀跃着。
坤宁宫里静悄悄的,门口没有了守夜的太监,里面也没有灯火。我有些不安,推门进去,院子里很静,我害怕起来,走到正殿前却不敢推开那扇门,生怕自己看见的是一片狼藉。我还是伸出手去轻轻按在了门上,却怎么也不敢用力。
这时,蕙菊的声音响起:“娘娘,是您么娘娘?”
那声音很小心,透着疑惑和期盼,我回头。
蕙菊已经飞奔上前拉住我的衣服,“娘娘,您可回来了。”
我扶着她,笑道:“那日你不是看见我了么,还怕什么啊?”
“可是,之后您却完全没了音讯。奴才们都以为您很快就回来,而且皇上也就会给您宠幸,从此娘娘就能翻身了。可是却左等右等不来,也没有什么消息,奴才们就担心起来,不知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蕙菊说着竟嘤嘤地哭起来。
我拍了拍她的肩,“这不是回来了么。”
蕙菊突然惊诧道:“娘娘,您身上怎么都湿了,快进去换件衣裳吧。”说完,扶着我走进寝殿。
我自己也感到头疼得厉害,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蕙菊服侍我换下湿衣躺到床上,又要去为我熬姜汤。
看到她走到门边,我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我没有回来这两天,你没有上报吧?”
“没有的,娘娘。那日您向我摆手,我知道您的意思。”
我笑了闭上眼睡去。终于是回来了,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熟悉的,让我感到安心。
直到第二天的晌午我才睡醒,中间蕙菊唤我起来服了些姜汤,此时醒来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用了午膳,我换上一身碧湖色蓝藤花丝绣的裙衫,简单戴了一只鎏金镶蓝宝石扇形钗,几朵珐琅簪花。之后唤来玉梅。
“娘娘,您找我。”玉梅行过礼后问道。
“你去掖廷,请月美人到适闲亭见我。”
我屏退蕙菊和其他的跟随,一个人站在适闲亭里,不远处西子湖泛着粼粼的波光,在阳光下微微有些刺目。湖上的荷花此时都已不复盛开,略显着颓势,四周林木被风吹过传来柔和的沙沙声,心也就静了下来。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湖碧色裙衫,轻柔的风将裙上浅蓝色的饰带微微吹起,垂在耳边的头发也随风扬起,头上钗环摇曳相碰发出轻轻的悦耳的声音。
“小姐。”
我闻声回头,皓月已站在亭下,只一人。她与先前相比有些变化,毕竟是做了嫔妃的人,穿着打扮自然是不同了。
我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跟随自己十几年的女子,她的脸上充满了幸福和点点疲惫。那身月白的裙子正适合她温婉的气质,头上老银双层镂雕点珠花卉簪微微晃动,那簪顶垂下一抹流苏……
我看着皓月,我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中是怎样的表现,但是我的心里却五味陈杂。激动、欢喜、担忧、愧疚,还有一丝丝的怀疑。
“小姐。”皓月的眼神晶亮,闪着重逢的喜悦光芒,她上前一步拜倒在地,“小姐。”
我快步上前扶起她,“只有我们两人,何必如此见外。”
我脸上挂着笑,皓月却许久不抬头,肩膀有不易察觉的微微颤动。
我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
“小姐,您为何不让我去见您呢,是怪我么?”皓月终于抬起了头,娇美的脸上满是泪水。
“我为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说完,我拉着皓月走到亭中坐下,向远处的蕙菊使了个眼色。蕙菊上前在亭中小石桌上摆好茶具和几样皓月喜欢的点心,之后悄悄退下去。
我看着远处的西子湖,许久才将目光收回来,朝她一笑。
“吃点吧,我特地让蕙菊做的。”
皓月迟疑了下,但很快拿起一块如意酥咬了一口,她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小姐,真好吃呢。”说着却将如意酥放下了。
我没有在意她这样的举动,端起茶品了一口,“皓月,这几个月里可好?”
皓月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过得很好呢,小姐不用担心。”
可是她的眼波却没有先前的快乐,被一层淡淡的忧郁笼罩着。
我装做没有看到,随手拿起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这后宫,稍稍行差踏错一步,就会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我只希望你能好好保护自己,凡事都置身事外,这样也许才能得到长久的安稳。”我缓缓地说着。
皓月听了点点头,“我知道了,小姐。”可是眼神却看向了远处的西子湖上。
我知道,也许目前她还听不进去这些话。毕竟,我是一个无宠的皇后,但我的无宠,却不用担心,毕竟我有强大的外戚。
可是皓月不同,她只能靠着宠爱在这后宫中生存。
可是,宠不会是永久的,即使皇帝想一直给她宠爱,那些在这深宫里早已练就了的妃子们又怎会放过她呢?我心里实在是担忧,我隐隐觉得,有什么就要降临到皓月的身上了。
我看了看晴朗的天空,站起身,“我们很久没有一起走走了。”
我淡淡地说着,看了看远处站着的蕙菊她们,又看看皓月带来的两个丫头,“只有我们两个如何?”
“当然了,小姐。”
我却摇摇头,镏金镶蓝宝石扇形钗上一挂珍珠晃动着轻轻打在我脸旁,白色的珠子划出一道亮白。
“如今你也是主子了,若是在平常人家里,我们也算是姐妹。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小姐了。”
皓月的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见她点头就拉了她的手,“这御花园中有处地方叫武陵春色,我们一同去看看。”
皓月腕上戴着的玛瑙镶银如意镯与我的白玉龙凤镯相碰,发出清脆的“当儿”的一声,她连忙缩回手去。
我怔了一下,看着她慌乱的神情,笑道:“走吧。
蕙菊她们远远跟在我们后面。我一直没有再说话,皓月也只是低着头慢慢跟着我。
我没有回头,但是我知道皓月有话要跟我说,而我,要做的只是等。
“小姐,”皓月终于开口了,“难道您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成为这美人的么?”
“知道和不知道又能如何?只要你好就可以了。”
“可是,皇上并不十分宠爱我。”
“要说这后宫里大部分嫔妃的出身,可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你能够成为这美人,已经是许多人盼着也得不到的。”
“我知道的小姐,可是……”
皓月的言语中充满了不甘和无计可施,“可是,我可能还是不够美貌,无法给皇上留下很深的印象。”
我返身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眯起眼睛盯着她的双眸。
“在这后宫中,最重要的不是出身,而是你能否抓住皇帝的心,也不是单靠美貌,因为这宫中从来就不缺少美貌,而是要用才情抓住皇帝的心。”
我停了停继续道:“为何柳妃能够得到长久的隆宠?若论美貌,她实际不如丽妃;论家世,她也不如和妃。可是她有名满京城的才情,皇帝才给了她比丽妃、和妃更多的宠爱。”
我故意停了一下,“皓月,你呢?”
“我……”皓月低下了头,那银流苏在我眼前一晃,带着不甚明亮的光。
好一会儿,皓月抬起头,“我什么也不会。”她的语气中满是自卑。
我笑了,眼波流转,“你虽不会,但你很聪明。而且,我可以教你。”
“小姐您说的,可是真的?”
我淡笑开去,看着前面葱郁的树冠和蓝蓝的天,复而看向皓月热切和期盼的脸,“自然是真的。”
说罢,就要踏进那御花园中的名景之地,却又回身。
“可是,我想知道一件事。”我脸上挂着笑,口气却认真起来,“皇上可有问过你为何会在那个地方?”
皓月疑惑看着我,“小姐,哪个地方?”
我笑了笑,“那晚,你不是去了那里么?”
皓月突然明白过来似的“哦”了一声,表情却有些异样。
“没有。皇上只在第二天问了我是哪个宫里的,然后就没再问什么了。
我的心放了下来。如此看来,他应该不会猜到我是谁吧。只是他在蓬岛遥台上说的话,让我心中仍然有些忧虑。不过,如果他知道我是凌家的女儿,应该是不会那样对我的吧。
“哦,对了。”皓月突然说道:“我记得皇上听到我是坤宁宫里的大侍女时,沉思了半天,脸色也有些改变。”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恰在此时,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跑来,面向皓月说道:“主子。”说着,她看了我一眼,不知该如何行礼。
皓月低声斥到:“快见过……”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打断了她,“不用了,什么事找你家主子,说吧。”
那丫鬟小心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是好奇和惊讶,然后对皓月说:“柳妃娘娘和丽妃娘娘到掖廷了,管事嬷嬷让我赶紧来请您回去呢。”
皓月看了我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我淡淡地说:“既然她们去了,你就快些回去吧。明日我会让蕙菊带你过来的。”
皓月要向我施礼跪安,我扶住了她,“快去吧,一切小心。”
说完,又摘下自己头上的银錾梅花花簪,仔细戴在皓月的头上。
“已经是美人了,就要好好的打扮打扮自己。这皇宫里虽然最不缺的是美貌,但是能让皇上第一眼看中的,却一定是美貌。你既已成为嫔妃,这点就不能不重视。”
皓月伸手摸了摸那簪花,感激地笑着转身离去。我却收起了笑容。
美貌,一个女人想要得到幸福似乎全是依靠样貌,而真正懂得欣赏女子的男子能有几个?真正不重女子容貌而重才情的男子又能有几个?
我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武陵春色,还是没有迈脚进去,招手叫蕙菊。
“娘娘有何吩咐?”
我沉吟半晌,“如果月美人没有侍寝的话,第二日清早你就请她到适闲亭去。
“奴婢记下了,只是……”
“怎么了?”我眉一挑问道。
“只是,奴婢不懂。”我笑起来,脸庞的那串珍珠不停晃动,发出温腴的光。
我摇头看着蕙菊,“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蕙菊看了一眼武陵春色的入口,“娘娘可还去观赏么?”
“不了,回宫吧。”我回头看了一眼,里面是一片草地,还有点点野花。不急,我对自己说。
远远看到了坤宁宫,一个转弯后整个殿阁就在眼前了。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头上的珐琅蝴蝶簪随之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紧跟在我身后的蕙菊忙蹲下身子捡起递给我,不解地问道:“娘娘,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只见坤宁宫的门口站着两队锦衣侍从。
“娘娘,那不是……”她吃惊地捂住嘴巴。
我的心急速下沉,不安涌上心头。
“是的,”我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如此平静,“是的,那是皇上身边的侍卫。”
那些侍卫身上深蓝的锦缎衣裳在傍晚橘黄的阳光下反射着柔光,没有了那肃穆的感觉,却带着丝丝的温和。
我就一直站在原地,风吹得我身上柔软的饰带飞扬起来,我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
“我们走。”我对惠菊说。
“娘娘。”一直以来知道我的态度的惠菊犹疑着,我没有等她说话自己就向坤宁宫走去。
惠菊慌忙地跟在我身后,手上紧紧的抓着我之前掉下的珐琅蝴蝶簪,我回头轻瞥了她一眼,她似比我还要紧张,脸色微微发白,那簪上的蝴蝶翅膀被她捏得弯折了下来。
我笑笑:“怕什么,我都不怕。”
惠菊尴尬地笑笑,跟在我身后走进了坤宁宫的宫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如果不是门口的那些侍卫,我会以为这里和我午膳出门前一样,可是空气里多了几分淡淡的檀香味,那是御书房里长年点燃而自然沾在衣服上的味道。
太阳已经挂在西边天际,院中的合欢树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颤动,发出平和的“沙沙”声。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简单朴素,根本不若一个皇后按仪该有的打扮,自己伸手拢了拢头发,惠菊将那珐琅蝴蝶簪戴好在我的发间。
我看着她:“可还好?”
语气中有一种出乎自己意料的紧张。
惠菊笑笑:“娘娘如何都是美的。”
我摇着头,她不明白我的意思,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见他,自然是得守规矩的,衣着上已经无法去改变了,那么形容总要看得过去才好。
定了定心神我走到了正殿的门口,自己却突然失去了推开门的勇气。
隔着门里面的灯火通明,我可以依稀的看到一个人影,咬咬牙,我推开了门。
他站在殿中,漫不经心地看着里面的装饰,神情平静,仿佛自己已经很熟悉这里,而他今日,其实只是在要到晚膳的时候恰巧走到这里,顺路进来看看而已。
我让惠菊站在门口,其他的侍从留在院中,在“吱呀”一声推开门后,他没有转身。
我静静的走到他的身后不远,福身下跪:“恭迎皇上圣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的声音恭谦平静,他依旧没有回身,只是用极平淡的口气说道:“朕说过,朕知道你是谁。”
然后他转过身来,双目在满室的灯火照耀下闪着光亮,但是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隐含的怒气。
我一直跪着没有起来,周围的灯火被一个人影挡住,我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双金黄的软靴,上面的团团盘龙刺目耀眼,我闭上眼睛,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起来吧。”他的声音透着无奈和疲惫,那些金龙在眼前消失行至远处。
我站起身,他已经坐在了主位之上,一手支着头,眼睛微微闭起,眉目中那威严之气减弱了许多。
“把门关上吧。”他突然说道。
我依言关上宫门,外面的惠菊关切地看着我,我给她一个宽心的笑,就将她的脸隔绝在了门外。
“过来,到朕身边来。”
我回身看他,他的脸上充满了疲惫,仿佛不胜重负般。
我走到他面前,他睁开眼:“为什么走?”
我微微的别过脸去看着烛台上的烛火上下跳动,他的脸就在这跳动的灯火下明晦不定,我不知该给他怎样的答复,就定定地站在那里。
他叹了口气:“坐吧。”
说完就要拉我的手,我慌忙后退了一步,只留下他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他手上的双龙奔日和田白玉扳指提醒着我,他是皇帝。是那个视我凌家如敌的皇帝;是那个在大婚之夜将我变成有名无实的皇后的皇帝;是那个在前朝聪明睿智却手腕强硬的皇帝……
却不是那个在灯会上自在放松的皇帝,也不是那个在蓬岛遥台上温和随意的皇帝……
我慌忙跪下:“请皇上恕罪。”
他恼怒地站起来:“你为何如此的怕我,为何?”
我不再说话,他揉揉眉心,停了许久终于开口:“这些人是怎么搞的?该是晚膳的时候了,怎么还没有送来?”
他的口气平缓下来:“你起来吧,你没有什么罪要朕恕的。”
我长吁一口气,这时宫门打开了,张德海走了进来:“皇上,晚膳已经在西侧殿备好了。”
同时飞快地瞟了我一眼:“请皇上皇后移驾。”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却走得从容。惠菊他们小心地和皇帝身边的侍从跟在我们身后,她的脸上担忧和喜悦并存,而其他人则是开心而小心地笑着。
晚膳是从御膳房送来的,虽不比蓬岛遥台上的丰盛,却也精致无比。
张德海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为他布着菜,他却将那些全部夹到了我面前的银碗之中,自己只拿起一只金杯喝着酒。
我看了看他,他的神情隐藏在那酒杯的后面,我站起身,示意众人退下,自己在菜品中挑选着,学着张德海的样子用用银匙为他夹菜。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让他们做,你陪朕用膳。”
我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就让臣妾来吧。”
他看了我好半天,终于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皇上可是为什么事心烦么?”我一边将面前的已经片好的桂枝羔羊烤夹到他面前的盘中,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他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下,银光一闪,我垂下眼帘:“是臣妾僭越了。”
“不,没什么。”他抬起头:“朕只是好奇你为何会这样问。”
我淡笑着说道:“皇上用膳时并不专心,就是一口酒也会喝很久,不是有心事,还会是什么。”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点了点头。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就如同仅仅是关心一个他在意的人。
“不知裕王得的是什么病,如此严重。”
“不是病,是受了伤。”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我向远远一旁站着的张德海使了个眼色,有指指桌上几乎未动的菜,张德海立即明白过来,悄悄地撤下了那些,只留着几样点心和一壶茶。
我走到他身边:“皇上不用担心,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好起来的。”
他回身朝我一笑,却是勉强的:“朕将太医院的所有御医都派去了,羲赫他……”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言语中是不解和不满:“朕真不知他是为何,四个月已是大大的少于他与朕定的期限,更何况前方战事激烈,即便是推迟了回来的时间,朕又如何会怪罪他?”
他摇摇头继续道:“既然在那里受了伤,就该先治疗的,却不知为何赶着回来,伤势恶化是在所难免的。”
“王爷一定是为了给皇上一个惊喜。”我尽量地让自己笑得自然,可是我知道,自己说出的这话又伤了自己多大的心。
也许,只有我知道他为何急匆匆赶回来,那仗据说打得艰辛,只因他的目标是四个月结束战事,自然更加的辛苦。
“若是战场上受的伤朕就不怪他了,可是偏偏是一仗结束之后,他却不知为何独自悄悄前往白日的战场,被埋伏的敌军发现,奋力拼杀受的伤。”
他摇着头,满是愤怒:“还好是杀了出来,不然……”他没有说下去,而是感叹道:“朕真想知道是为何,是什么让他又回了去。”
我也狐疑起来,是啊,为何呢?
“皇上,王爷一定有自己的原因的,待王爷伤势好转了,皇上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我还是带着笑,奉上一杯茶:“皇上请用。”
他接过茶水看了看我:“朕同样不知的是,你为何要离开。”
他的目光紧紧地落在我的脸上,我慌忙低下头去。
西侧殿地上满铺着深蓝的毯子,上面用金线绣着的金凤羽毛艳丽,我盯着凤尾的弯转,那五彩的丝线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明丽的光。
他的声音传来:“是因为了朕之前对你的态度而在怪朕的么?”
我微微福身:“皇上,臣妾从来没有埋怨过皇上,臣妾知道自己进宫不是因为臣妾的样貌才德,是因为皇上对我凌家的格外施恩,臣妾以及自己全家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皇上呢。臣妾之所以离开,是不愿让臣妾身边的侍从们担心为难,免得他们遭受责难。”
我一口气说完,既然要面对了,不论今后是否有宠,宠爱多少,我就要为自己的家族做出保护了。
他笑起来拉起我,将我拥在怀中:“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地说着:“皇上曾经说过,天上的仙子是不需被凡间的规矩牵绊的。”
同时抬头笑着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自己这样的笑容有多醉人,也知道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可是,如果已经是躲不掉的,那么,就只有利用了。
他大笑起来,同时深深地看着我,那眼中蕴含的意思我明白,他在我耳边低声说着:“不要这样对朕笑,朕会控制不了自己的。”
我羞红了脸,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呼出的气弄得我的耳朵痒痒的有些不适应,我不着痕迹地偏了脸去。
他抱紧了我,我低下头娇羞地说道:“皇上……”
心里却十分的排斥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认真的论起,这算不算是勾引呢。
不过还好,这里不是寝殿所在的东暖阁,我也就不是很担心,也许我可以想到办法躲避掉今夜。如今我的心情是无法接受侍寝的,虽然我知,逃掉,很难很难。
可是他却似受了鼓励般,将我打横抱起就向里室走去。
在他的怀里,隔着单薄薄的衣衫,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得很快。
我的心却凉了下来,紧张和恐惧涌了上来,里室有休息用美人榻,我知道,可我不知他也知道。
衣衫褪尽,我缩在榻上,双手抱肩不敢看他。
因是夏天,美人榻上铺着一层玉石席子做消暑用,可是光身在上面却会觉得冰凉入骨。
我别扭的扭动了一下身体,他看了出来,轻轻地环住我,他的身体温暖还有淡淡安定人心的香味,我闭上眼,感觉到他的炽热,自己心里却恐慌抗拒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