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你母亲要求的,我知道你身边有你母亲留下的人,你想想,他们是不是也没怎么说起过你母亲?
沈郁回想了一下,发现真的是这样,仿佛随着她的逝去,也一并带走了她留下的痕迹。
沈郁又去问了几个伺候的老人,还问了在府里待的时间比较久的姨娘,得到的信息寥寥无几。
这一趟镇北侯府之行,不仅没解除沈郁心中的疑惑,还让种种疑点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回宫路上,沈郁试图回忆起刺杀那天的细节,可无论他怎么回想,关于那天的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他不知道刺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镇北侯府。
还有诸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陛下你说,诸妄布那么大的局,让越王对那句话深信不疑,是出于何种目的?
第153章
这种事自然问本人更清楚。
回宫后,商君凛带着沈郁去了诸妄暂住的宫殿。
不知诸先生这两天过的可好?宫人们应该伺候的很周到吧?沈郁见诸先生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径直走过去坐下。
商君凛坐在他旁边。
诸先生抬眸看了一前一后坐下的两人,自嘲道:贫道过的如何,两位不应该比谁都清楚吗?
沈郁像是没听懂诸先生语气里夹带的怨念,漫不经心道:这宫里伺候的宫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没让诸先生失望就好。
你们把我关在这里,究竟想做什么?诸先生放下一直握在手里的茶杯,锐利目光直直看向两人。
只是想邀诸先生来宫里做客,怎么能说是关?诸先生是在埋怨我与陛下招待不周吗?沈郁面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有哪里不满意,可以提出来。商君凛帮腔。
你们真觉得自己是在招待客人?诸先生眼角抽了抽,谁家招待客人会限制客人的自由?
诸先生既然能从隐龙卫手下脱身,区区皇宫应该不成问题吧?沈郁故作不解,当初诸先生脱身的地方远比这里要守备森严吧?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诸先生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就是故意的。
不做什么,就是想看看,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诸先生,是不是真的能知天命,超脱凡人,现在看来嘛沈郁轻啧一声,意思不言而喻。
你就由着他胡来?诸先生转头看向商君凛,语气里充满不可置信。
朕也很想知道,能从隐龙卫手里脱身的诸先生,还有什么能耐。
商君凛的话无疑是对诸先生的又一重打击。
诸先生仗着自己的能人异士身份,走到哪不是受人敬仰,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一时间气得连表面风度都维持不住了。
他冷笑一声,索性不再伪装:皇帝陛下带我来京城,难道不是为了那句箴言吗?
商君凛派人到越王封地的时候,诸先生故意让人将那句箴言透露出去,他知道,以商君凛和沈郁现在的关系,这句话一出,必定会引起对方的注意,他的目的也在于此。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感到到有人在暗中寻找自己,他故意暴露,被带到京城,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脱身,这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
直到主动在商君凛面前现身的前一刻,一切都在按照计划中发展,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最后结果发生了这么大的偏差。
他做这行多年,深知越是坐在高位的人,越在意这些,没有人能免俗,商君越只是一个王爷都是这样,更何况是身为帝王的商君凛?
若是真对这些嗤之以鼻,何必千里迢迢把他弄到京城来?
朕确实是因为那句话才让人将你带来京城,商君凛不否认这点,因为这句话涉及到了贵君,朕要弄清楚,这句话的出现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背后是不是有心为之。
陛下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商君凛不答,而是反问:你为何会对越王说出那句话?
为什么?贫道占卜出来的话,想告诉谁就告诉谁,还需要原因吗?诸先生被气的狠了,不再端着那副高人做派。
真是占卜出来的?沈郁声音里带着浓浓怀疑。
诸先生最受不了别人不信他,在这件事上骗人,对贫道有什么好处?要说好处,不全是镇北侯家的两个孩子得了吗?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天下共主的垂爱。
单从明面上看,诸先生的这句话没什么问题,可往细里想就会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诸先生真觉得这句话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吗?若是如此,诸先生为何不对外称,你才是那个命定之人?沈郁嘲讽地勾起唇角。
这怎么能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
诸先生被堵的哑口无言。
你心中很清楚,这句话看似对我很有利,实则牢牢禁锢住了我的一生,接近我的都是目的不纯之人,我喜欢的可能会因为这句话背后代表的意义畏惧于和我接近,比起白享荣华富贵,更大的可能是,我会成为有野心之人争抢的目标,永远得不到安宁。
商君凛握住沈郁垂在身侧的手。
沈郁停了一下,回握住商君凛的手,继续道:不管这句话是不是你占卜出来的,在你将这句话传出去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和沈清然会因为这句话遭遇什么,我不好奇这句话的真假,只想知道,你对我的敌意来自哪。
诸先生眼神闪躲了一下,嘴上道:贫道不知你在说什么。
从最开始接触越王的时候你就在计划这件事了吧,如今眼见越王达不成你的目的,你便将目光放在了陛下身上,让我猜猜,你会像当年对待越王一样,想办法让陛下对你的话深信不疑,再提出将沈清然接近宫,是不是?
诸先生眼神闪躲的更厉害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计划,那些人奉他为神明,只需要能乖乖听他命令行事就好,不需要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沈郁垂下眼眸,他只是想到了前世很多有疑点的地方,比如越王时而偏向他时而偏向沈清然的态度,若越王一开始就是怀着得天下的目的接近他,诸先生隐藏在背后操纵一切,那些不对劲的地方也能说得通了。
我如今既然怀疑到你头上,没解开疑惑之前,肯定不会放你离开,你主动说,还能少吃点苦头。
那句箴言是真的,诸先生挣扎了一会,像是想通了什么,只是占卜结果里只指向你一人,你那个庶弟是我私心加进去的,你想的不错,我确实不太想让你好过,谁让你是那个人的孩子。
说到最后,诸先生古怪笑了一下。
她欠下的债,合该由你来还。
你认识我母亲?沈郁抓紧商君凛的手。
可惜的是,无论沈郁后面怎么问,诸先生都不肯开口说关于他母亲的事。
别担心,朕会派人去查的,商君凛牵着沈郁的手,走回玉璋宫,诸妄口中的那句话,朕不会当真。
我很好奇,母亲当年做了什么,让所有人对她的存在三缄其口,无论是爱她的还是恨她的,都不愿将她的事说出来。沈郁想不通。
或许不是不愿说,而是不能说,那一年发生的事太多了,先帝废后,朝中势力变更,所有一切都搅和在一起。商君凛望着天边的云彩,也是那一年,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镇北侯夫人的去世只是翻滚海浪里不起眼的一簇小水花,她在京城贵族里的存在感不算太高,逝世后镇北侯府也没大办,等一切尘埃落定,出现在镇北侯身边的变成了另一名女子。
如姨娘的出现,在最短时间里,覆盖了镇北侯夫人存在的痕迹。
镇北侯说,他不知道母亲的来历,我不相信,沈郁眨了眨眼,语气很轻,陛下,我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会知道的,商君凛将沈郁紧紧搂进怀里,朕保证。
沈郁并不是出于对母亲的好奇想弄清真相,而是直觉这件事里藏着一个和他有关的至关紧要的秘密。
前世那些人直到他死亡都没露出水面,他死了之后呢,故事的走向会变成怎样?
沈郁无从得知。
从沈月那得来的香水方子沈郁交给了徐掌柜,徐掌柜管理的铺子又增大了规模,和沈郁商议后,在江南开了分店。
江南的富庶程度毫不逊色于京城,早在分店没开过去之前,就有江南世家专门雇人来京城购买。
方均赶在秋猎开始前回到了京城。
一起被他带回来的,还有在肃北被抓的北漠人。
方均这次立了大功,朝臣们也知道,内阁位置是留给他的,当商君凛下旨的时候,没感到多意外。
至此,大桓内阁里有了两名两位立场和商君凛一样的大臣。
秋猎的日子悄然到来。
尚衣局送来制好的新衣,商君凛依旧是玄色,上面绣有龙纹,沈郁的是一件红色和一件黑色。
黑色是沈郁自己要求的,红色是商君凛指定的颜色。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秋猎地点。
祁岳山附近早已被清理干净,只等皇帝带着大臣们过来。
大桓开国皇帝很重视武这一块,每年一度的秋猎自那时流传下来,从来没有间断过。
不是说陛下很宠爱贵君吗?怎么不见贵君仪仗?有大臣往前方看了看,心下好奇。
越是上层,越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
后宫里,皇后、贵妃、妃不同位分,仪仗规格也不一样,而队伍的最前方,只有皇帝的仪仗。
属于贵君的,不见踪影。
不止一个大臣发现了这个问题,最近因为朝廷势力重新划分,大臣们的目光没有放在商君凛私事上,没留意到后宫的事。
大臣们私下议论,最前方的马车里,沈郁放下车帘:等会他们看到我从陛下的车里下来,指不定又要说什么。
朕的事何须他们置喙。
马车缓缓停下,商君凛下了马车。
众大臣正要请安,就见商君凛转身面向马车,伸出手。
修长白皙手指探出来,搭在帝王伸出的手上,帝王手臂用力,车里的人被抱了出来。
大臣们睁大眼,看着沈郁从属于帝王的马车里被抱了下来。
第154章
大臣们脸上的惊讶毫不遮掩。
就算后宫只有贵君一人,贵君也只是贵君,最多位同副后,古往今来,有资格与天子同乘的,唯有正宫皇后。
陛下此举是什么意思?
大臣们暗中看向其他人,难不成陛下打算封沈郁为后吗?
商君凛没管这些人怎么想,将人抱下来后,与大臣说了几句话,带着沈郁去了营帐。
留下的大臣面面相觑。
良久,有人忍不住开口:陛下到底怎么想的,就算宠爱贵君,也不该这般有违祖制。
陛下的态度你们还看不明白吗?当初陛下金口许诺,后宫只会有贵君一人,不管他是贵君也好,君后也罢,有差别吗?另一位大臣哂笑。
难道我等就任由陛下这般胡来?
陛下要做的事,什么时候是你我能左右的?要我说啊,秋猎是个开心的日子,就别为一些小事给自己找不痛快了,进言了又如何,陛下该怎么做还是会怎么做。
这位大臣的话得到了不少附和,只是有些古板的大臣仍皱着眉,这种不合礼数的事,他们真的看不惯。
即使知道贵君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但贵君一日不是君后,就该遵守贵君的规则,礼不可废啊。
你是想提醒陛下早日封后么?礼部尚书皱眉,你们怕是不知道,陛下曾经提过一嘴要封后的事,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搁置了,如果你们想让陛下早日封贵君为后吗,大可去提。
这下,几个跃跃欲试的人脸上露出犹疑。
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打压贵君的气焰,可不是为了将人送上后位。
陛下真同你说过封后的事?大臣们散开后,丞相走到户部尚书身边,低声问。
下官还能拿这件事说谎不成,户部尚书摇摇头,是好些天前的事了,下官都以为要开始着手准备封后大典了,没想到陛下只提了那一次,后面就没再说过。
丞相思索:陛下如何你我都清楚,他既然提出这件事,便是动了这样的念头,后面为何会打消,多半和贵君有关。
户部尚书:其实我倒是不反对陛下封贵君为后,贵君做的那些事,拿到前朝来,哪件不是值得大肆嘉奖的,其他人可做不到这点,况且,陛下也没有纳新人的打算。
丞相:明年的大选陛下又推了?
户部尚书:贵君没进宫的时候陛下就不喜欢这些,说劳民伤财,这次陛下身边有了人,被推再正常不过。
丞相:朝里到时候有的热闹。
大选是每隔三年从民间选择女子充入后宫,先帝在位时,每一年的大选都办的特别热闹,新帝继位后,这股热潮逐渐沉淀了下去。
第一次大选商君凛以要外出征战为由拒绝了,第二次以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不必劳民伤财为由推了,第三次在明年春,不知道这次皇帝陛下会用什么理由。
那些女子不入后宫也好,否则前朝后宫势力纠缠在一起,更复杂。
话是这么说,但丞相也知道,这种情况是很难避免的,像商君凛这样的地位终究是少数,也可以说是罕见,历代帝王,没哪一个后宫没大臣送进宫的女子。
大臣需要借此巩固自己的地位,帝王也需要趁机笼络大臣。
商君凛不一样,他当初的登基手段就和其他帝王不同,那些企图用祖制等理由变相控制他的,都被他砍了,狠辣手段之下,无人再敢逾距。
多年磨合下来,朝中大臣也知道,在某些事上找帝王不快就是给自己不快,除非涉及到切身利益的,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不会自找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