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大地开始释放它的热情时,后知后觉的西北大地在刚刚从春天中走出来。
江南的美景是小桥流水,处处透着柔情,西北却如粗莽大汉,充斥着阳刚之美。
当然,不论是何等景致,美食却是必不可缺的。
随着天气的渐渐转暖,在家中窝了一个冬天的人们纷纷出来觅食。
而大兴城最为繁华的朱雀街便成为了不少的首选之地。
时值正午,行人都小心翼翼地躲在两边屋檐投下的阴凉中行走,而抵达朱雀街后,林立的酒楼绝对能够让选择困难症患者头痛不已。
外面烈日高悬,可酒楼中的伙计们却得顶着这烈日招揽客人。
“各位客官,咱们春风楼可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还有重金聘请的名厨,各位客官不妨进来坐坐,保证让您如沐春风!”
田玉轩在来宾楼中听到这话,一脸嫌弃道:“这群人都钻进钱眼子里去了,一点斯文体统都没有!”
可刚刚骂完,抬头看见自家伙计在门外有些懒洋洋的时候,田玉轩不禁怒火中烧,大喝道:“做你的黄粱美梦呢!还不赶紧吆喝起来?”
天气炎热,又时值正午,伙计本来有些昏昏欲睡,可听到这声喝骂以后,立马一个激灵,大声喊道:“各位客官里面请,咱来宾楼乃是整个朱雀街年头最老的酒楼,错过了那可是要终身遗憾的!”
“各位客官,咱们来宾楼味道上乘,保证让您宾至如归!”
喊了几句之后,伙计停住了,然后隔着天上人间和原先万花楼,如今春风楼的伙计对上了眼。
当然,两个伙计并没有什么龙阳的特殊爱好,但他们的眼中却都充斥着惺惺相惜的悲哀。
天气这么热,看看人家天上人间的伙计就从来不需要出来吆喝,就咱们倒霉!
如果仅仅是顶着烈日也就罢了,可人家天上人间的客流根本就没断过不说,客人甚至还能在烈日之下排起队来,并且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这到哪说理去?
春风楼的掌柜孟阳曦同样一脸羡慕地看着隔壁外面排起的长队,其实他刚刚接受万花楼的时候也不是没动过心思,想要找些官面上的人出头,不说把隔壁弄跨,至少得把他们的嚣张气焰给打压下去。
可他求爷爷、告奶奶,金银使了无数,那些人却一听到天上人间的名字就把他给打发走了。
当时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可后来发现天下人间客人的身份之后,差点没把他直接吓死。
堂堂民部尚书都来这吃饭,甚至还有宫内的内侍提着食盒前来,然后把菜给打包回去,至于给哪位贵人吃,孟阳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在看到这些客人以后,把孟阳曦吓得不清,直接在家中缩了几天,生怕自己曾经那些自言自语给别人听到,然后去隔壁一说...
“唉...”
孟阳曦长叹一声,正准备回后院去歇息片刻,就见到一个身着鹰扬卫官服的男子带着几个随从进来,连忙挤出一脸热情无比的笑容迎了上去。
“谷大人来了,怪不得小人今儿清早起来见喜鹊在枝头上叫呢,原来是有贵客登门,您快楼上请。”
谷梁东一双三角眼扫了四周的情况,也不答话,迈步就向二楼走去。
几个随从笑吟吟地落在了后面,孟阳曦不敢怠慢,连忙取出孝敬奉上,然后还得笑容满面地把他们送上去。
等人都上去以后,孟阳曦才冷着脸啐了一口,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底层小人物模样。
旁边的伙计见这群人一个月来好几次,每次掌柜都是战战兢兢的模样,还要奉上孝敬,顿时一脸好奇地轻声问道:“掌柜的,这伙人是干嘛的?”
孟阳曦横了伙计一眼,本不想说,但又害怕伙计会惹事,便压低声音道:“那位可是鹰扬卫新任千户,不想死的话就放恭敬点,明白吗?”
听到这话,伙计身躯一软,差点没被吓得直接瘫倒在地,想起鹰扬卫那臭不可闻的名声和直接能把他们这等人直接拿下的权利,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而在楼上,等菜品上齐之后,谷梁东大手一挥,随从们立刻关上了房门,这才开口问道:“将军,听说南征已经结束,大军已经回军了?”
谷梁东伸手拿起精致的酒樽,微微点头道:“早就回了,不过晋王被封为扬州都督,坐镇江都,大军乃是由忠孝王带着回京的。”
随从一听就乐了,笑道:“将军,晋王被外放,只怕那个位置无望啊!”
鹰扬卫和杨广的关系不好,这事不是什么秘密。
谷梁东斜睨了他一眼,直把他看得汗毛倒竖,冷汗连连的时候才开口道:“这等事也是你能说的?”
“啪!”
随从干脆无比地一巴掌重重扇在自己脸上,请罪道:“将军说得是,小人妄言,敢死!”
“行了。”
谷梁东大手一挥,分析道:“晋王就算那个位置无望,那也是坐镇一方的人物,听闻陛下还有意将太尉之职封给晋王,他若是对我等起了杀意,谁能阻拦,谁又会阻拦?”
“脑袋放聪明一点,你们若是自己寻死的话,我可保不住你们。”
随从连连点点,小心翼翼地重新坐在谷梁东的下首,有些羡慕道:“将军,听说那个秦风又立功了?”
秦风这个名字算是鹰扬卫的一个禁忌,特别是在胥伥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两个字,否则的话...鹰扬卫中郎将的手段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此时胥伥不在,谷梁东也没有这个忌讳,闻言脸上顿时升起些许意味深长,半晌才道:“那人此行接连立下大功,等回来以后...估计好事定然不会少。”
随从有些不甘心道:“将军,某打听到这厮原本不过是个罪官之后,青云之路早已断绝,可万万没想到,这才过了多长时间,这人竟然发迹了!”
“是啊...”
谷梁东的脸上升起一丝羡慕,长叹道:“他可是晋王殿下的老师,就算晋王不是太子,那日后在晋王封地之中,这位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我等与他结怨,只怕是...”
只怕什么,谷梁东没说,但随从们心里却一清二楚。
“我等只要不去晋王的封地,那厮难不成还能赶到大兴城来寻我们的麻烦?”
“他没那么蠢!”谷梁东笑道:“他若是真敢来大兴城,而且还寻鹰扬卫麻烦的话,只怕陛下和太子都不会放过他。”
话是这么说,但谷梁东心中却是一阵不安,说不上为什么,但自从晋王立功的消息传来以后,朝野上下突然都是赞颂晋王的声音。什么文武双全,大将之风等等的话层出不穷,胥伥曾经命他们找过这些谣言的源头,可硬是什么都没找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可在谷梁东看来,这是一个很不好的苗头,如今晋王的风头已经盖过了太子,虽说就此推断皇帝会换太子还太武断,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开始?
皇帝数次训斥太子,这不是什么秘密,而在捷报回来的时候,皇帝又对晋王大肆表扬,背后的深意容不得谷梁东不多想。
想到这里,谷梁东突然开口问道:“苗千户可曾回来?”
苗松早在大战就被胥伥派到了寿春,准备联合贺若弼来对付秦风,可惜秦风没对付了不说,还把贺若弼给惹怒了。只凭他自己当然不敢给秦风再使什么阴谋诡计,不过他还是没有返回大兴城。
对于他去哪了,胥伥没告诉谷梁东这个新晋千户,但谷梁东却很想知道。
“回来了。”随从一脸肯定道:“小的前日还曾在胥中郎将的府衙外见过苗千户,不过...”
谷梁东端起酒樽一饮而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胥中郎将好像对苗千户不太满意,整整喝骂了半个时辰。”
听到这话,谷梁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是新晋千户,论人脉和资历,自然无法和苗松相比,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野心。
胥伥...他暂时不敢去想,但成为鹰扬卫千户中的第一人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盯着苗千户,不要被他发现,否则...你们明白吧?”
几个随从齐齐打了一个激灵,连连点头道:“将军放心,小的知晓轻重。”
“去吧!”
谷梁东大手一挥,几个随从顿时四散而去,刚才还热闹万分的包间中只剩下了谷梁东一人。
起身来到窗前,看着在炎炎烈日之下排队的食客,谷梁东突然叹道:“看不清...以后会如何?我又会如何?”